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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炮儿]飞波同人-陌路   作者:面面不面了 文案 最近看完《老炮儿》,虽然不是两家的粉,但是觉得人设很有意思,然后就开的脑洞,网上好像同人不多,我就自给自足,圈地自萌了。HE向。混世魔王攻X炸毛猫受。 以下文案: 谭小飞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三环十二少,带着一帮兄弟天天飙车浑玩的混世魔王。 张晓波是个离家出走的胡同串子,天天窝在酒吧驻唱。 两个本来毫无交集的人,因为张晓波划了谭小飞的车开始有了交集。 一见如故的两人,因为张学军再见陌路,却在最后搅合成了一道地平线……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强强 恩怨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小飞、张晓波 ┃ 配角: ┃ 其它:老炮儿、谭小飞、张晓波   第一章   北京冬天晚上的风,凌冽像一把粗粝的钝刀,迎面砍在脸上,来来回回的磨的人脸颊发麻。张晓波“磕拉”一声推开黒镜酒吧的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门内传了出来,夹杂着陌生男女疯狂的欢呼和呐喊声。随着再一次的“磕拉”声,张晓波走出了门外,将那些声音全部隔绝在门后。   冷风打着旋吹过来,张晓波瑟缩的耸了耸肩膀,靠在门边的角落里,从裤兜里摸出半包香烟,掏了一支点上,狠狠的抽了一口。   此时夜已深,和酒吧里的喧闹狂欢不同,外面的街道上行人都寥寥无几。张晓波的脸被烟雾包裹住,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另外半边隐在暗处,忽明忽暗的眸子如沉寂的星海。   “嗳,这不是晓波嘛!”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几个穿着时尚的男女伴着激烈的摇滚乐,勾肩搭背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黄毛一扭头就看见躲在角落里抽烟的张晓波。   “钉子!”张晓波叼着烟冲着那黄毛扬了扬脑袋,掏出一支烟递给了他,“这么早就颠了?”张晓波在黑镜驻唱都快三个月了,这些个常客他都熟悉。   “在里面转一圈了,一个妞儿都没呲到,没劲!准备换场了!”钉子接过烟,低头拿手挡着风,点着了,抬头狠狠的抽了一口。然后借着昏黄的路灯,上上下下打量了晓波一圈,酸溜溜的说道,“哪像你啊,长得帅,妞儿都自个往你身上贴!你说你爹妈到底用什么姿势把你生出来的?”   “你丫别胡说!”张晓波脸皮薄,被钉子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扫的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将卫衣的兜帽带上,将脸完完全全的遮在了阴影之中。   张晓波这长相,那在黑镜可是出了名的,特别是他那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跟只初生小鹿似的,成天湿漉漉的瞅着人,加上笑起来的时候颊边一个梨涡,要有多招人就有多招人。可这长相还真就不关他爸的事,钉子那是没看过他爸那长相,尖嘴猴腮鱼泡眼,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乱牙横七竖八的挤在嘴里,走在路上离远了看,跟只大马猴似的。   张晓波最看不上他爸,他爸年轻时候见天的就知道和人干架,后来犯了事还被抓进号子里蹲了好几年,出来之后见天的提溜着一只八哥在胡同口瞎转悠,找他那些旧兄弟吹牛逼。张晓波都不知道他妈当年到底瞧上他什么了,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丫亲生的!   “嗳,我可听说了啊,你前几天刚呲儿了个大美妞!”钉子拿胳膊捅了捅张晓波,凑过来身,带着一脸的坏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到,“老实说,你是不是把人家给办了?什么滋味啊?跟哥们儿说说呗!”   张晓波笑着推搡了钉子一把道:“你丫都瞎打听什么呢!压根没那样的事!”   钉子倒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又深深吸了口烟,继续说道:“晓波,别说哥们儿不仗义,我可听说了,那妞儿来历可不小,她可是……”   钉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由远及近的汽车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一辆跑车风驰电掣的冲破夜幕朝着他们方向而来,伴着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尖锐的“刺啦”声,稳稳的停在了他们的面前,居然是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而在他的后面还跟着一溜的豪车,听声音也知道,都是改装过的。   “我艹……”钉子的眼睛都看直了,“这车可真TM帅啊!”   在北京,开一辆法拉利并不算稀奇的,黑镜门口三不五时总停着一辆两辆的。可稀奇的是,这是一辆法拉利恩佐,那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的到啊,不怪乎钉子看直了眼。哪个男人不爱车,张晓波也不免多瞧了两眼,心里多少也是有些艳羡的。   法拉利的大门向上缓缓打开,从车里走出来一个全身上下都被名牌包裹着的年轻男人。张晓波看见他便觉得眼角一抽,在心里暗暗下了评价:“这孙子可真装!”。   这男人个子很高,身材瘦削,染了一头张扬的白发,也不知道抹了多少发胶,桀骜不羁的竖在脑门上,两道浓黑的眉毛上挑,嘴角紧紧的抿着,全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此刻正斜歪着脑袋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张晓波。从后面几辆豪车里跳下来一群打扮浮夸造作的男女,聚集在他的身后,脸上均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也都直勾勾的盯着张晓波。   “你就是张晓波?”这个男人声音低沉,说话不疾不徐的。   张晓波没料到他们是来找自己的,心里有些愕然,他瞟了这些人一眼,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只是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是还不是,索性闭着嘴巴不说话。   “晓波,既然他们找你的,那我们就先走了啊!”钉子他们几个看气氛不对,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夹着尾巴跑的飞快。张晓波也没来得及拦,只好随他们去了。   钉子一跑,那群人便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大冬天还穿着短袖夹克,粗壮的手臂鼓鼓囊囊包裹都是腱子肉的男人排众而出,凑过来恶狠狠的问道:“嘿!问你话呢!是不是张晓波?你丫哑巴了?”   “我是不是张晓波,关你屁事?”张晓波皱着眉推了那男人一把,那人嘴巴里的酒精混着香烟的臭味都喷到自己脸上了,“你丫谁啊?”   “我们是谁?他居然问我们是谁!”那个短袖夹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后面那帮男女跟着一起哄笑了起来。   短袖夹克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边逼近张晓波,一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然不知道我们是谁,今天就让你丫知道知道我们三环十二少的名头!”   张晓波想跑,却被那男人抓着领子一把给扯了回来,然后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脸上!张晓波的脸瞬间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可他连痛都没得及喊,那男人又是一拳捣在了他的肚子上!那男人下手又狠又重,张晓波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好像什么炸裂了似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跟着移了位似得,剧烈的疼痛从肚子向四肢百脉蔓延开来,他“唔”的一声,痛苦的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接着其他人便一拥而上,雨点一般的拳打脚踢便都落了下来,张晓波护着脑袋被踢的满地乱滚,嘴里全是咸腥的味道,可他却依旧死死的咬着牙,连一句讨饶的话都没有。透过在他面前乱晃的腿,他看见个白头发的男人正靠在车上抽烟,好像这边发生的都与他无关似得,垂着眼睛,喷出一口白雾。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张晓波脑袋昏昏沉沉的,落在身上的拳头他都已经觉不出痛来了,那个白发男人才终于出声:“阿彪!”   短袖男虽然凶狠,却很听这人的话,听到对方叫他,立马停了手,扭头过去看他。白发男人将烟头丢到地上,抬脚碾灭,然后冷冷的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张晓波,说到:“行了,走吧!”   短袖男冷笑一声,一脚踩在张晓波身上,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的说道:“算你走运!”说完又踹了张晓波一脚,张晓波被踹的闷哼了一声,那男人才满意的转过身去,朝着众人呼喝道,“走,进去喝一杯,今天,都算我的!”   众人开心的欢呼起来,勾肩搭背的簇拥着短袖男和白发男走进了黑镜。街道上再一次恢复了宁静!张晓波挣扎了两下,才终于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朝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慢慢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和脚,还好,都能动。   张晓波又在地上坐了好一会,等到身上不怎么痛了,才站了起来。黑镜里喧闹的音乐声隔着门传了出来,张晓波站在门口,忽然发难,朝着酒吧门狠狠地踹了一脚!什么三环十二少,他连听都没听过!平白无故的连个为什么都没说,就挨了一顿暴揍,这口气,他怎么也吞不下去的!   可张晓波也不傻,对方那么多人,他要是现在进去,只能自讨没趣。就他这口恶气憋着出不去的时候,张晓波看见墙角躺着的一块石头,一抹冷笑攀上了他的唇角!   张晓波站在那辆拉风的过分的法拉利前,他左右看了看一眼,确定没人,这才抬起手来,而他手里正抓着那块石头!他用舌尖抵着刚刚被打得已经鼓起来的脸颊,冷哼了一声:“去你大爷的三环十二少!”   第二章   谭小飞站在改装厂里,看着自己车门上的大花道子,周边的空气都快被他冻成冰了。这台车全球总共限产400台,而且购买条件十分严苛,谭小飞好不容易层层关节打通,大费周章的从意大利运过来,统共到手也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这还没怎么玩呢,一下就被人家挠了一个大花脸,而且张晓波下手那叫一个狠,看模样应该已经伤到电泳层了。   谭小飞爱车如命,这简直就像是从他心头剜了一块肉一样疼啊!缓过神来他立刻下了命令,找到张晓波,带回改装厂来见他!   其实张晓波划车,也是一时之气,回到家,反倒有些后怕起来,翻出IPAD查了查法拉利恩佐的出身,他背上的汗毛就一根根的竖了起来。这哪里是车,这分明是一件应该供在博物馆里的艺术品啊!   同屋的黄毛本来正蜷缩在客厅里打游戏,见张晓波白皙的脸上青紫一片,回来之后便垂头丧气的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难得的暂停了游戏,屁颠屁颠的跑进了屋,大喇喇的往他床上一坐,撞了撞他的肩膀,语带调笑的问到:“晓波,你这脸上够好看的啊,这是给哪个孙子揍的啊?”   张晓波懒得理他,往床上一倒,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了起来。   黄毛天天不是熬夜泡吧就是熬夜打游戏,眼下面青黑一片,年纪不大,未老先衰跟个瘾君子似得。他跟张晓波一样,不愿意被家里拘束,所以才跑出来跟张晓波一起窝在这几个平方米的破烂地方的。黄毛见张晓波缩在被子里不愿意搭理人,腆着一张脸便去拉他被子,一边拉一边憋着笑:“嗳,晓波,你别不好意啊,跟兄弟说说,是不是被那些自称三环十二少的人打的?”   听见黄毛说三环十二少,张晓波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一把楸住黄毛的衣领,双眼涨的血红,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来:“你丫认识他们?”   黄毛被张晓波的样子吓的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推搡着张晓波楸着他衣领的手,可惜张晓波的手跟铁钳似得,手指末端的骨节都攥得发白了。黄毛被他的样子吓到,支支吾吾的说到:“晓……晓波,那个……我也是刚知道的……”   “那几个孙子到底是干嘛的?!”张晓波怒吼道。   黄毛从来欺软怕硬的,见张晓波这样子,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也不敢再寻他开心,只得支支吾吾的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原来这些个什么三环十二少,各个家里都是有些背景的,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一群人闲的闷屁,天天晚上在三环上飙车,愣是没人敢管。   “我也是听大猛说的啊!”黄毛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张晓波,“就你前几天在黑镜呲内妞儿,好像是他们头的女朋友!好像……好像叫什么小飞!”   张晓波愣住了,想起那个招摇的白毛。照这么说,自己不仅招了人家的女朋友,还划了他的车?!   黄毛见张晓波不说话,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问到:“你丫到底睡没睡那姑娘啊?我可是看见你们亲上了啊!”   “滚!”张晓波一脚踹在了黄毛的膝盖上,疼的黄毛杀猪似得惨叫了起来。   张晓波踹完了黄毛,被子一盖再也不理人了。黄毛一边骂着你大爷的,一边揉着膝盖一瘸一拐的回客厅继续打游戏。可刚坐下,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黄毛没好气的问到。   门外没人应答,但越加急促了,像是要拆了他家大门似得,将门拍的乓乓直响。   “你大爷的,别敲了!催命呢!”黄毛嘴里骂骂咧咧,一瘸一拐的跑去开门。门锁刚刚打开,就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推了进去,撞的黄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可他还没来得及骂娘,便看见外面闯进来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   “你……你们找谁啊?”黄毛满肚子的脏话全都咽了回去,愣愣的看着他们。   “张晓波呢?”领头的男人身材魁梧,神态嚣张,一看就不是善茬!   张晓波听到动静也坐了起来,他的房间门就正对着客厅,一下就发现,领头的那个,就是昨天打他的那个短袖男!   张晓波是自愿跟他们回的改装厂,他在黑镜驻唱好几个月了,要打听他的事并不难,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事没完。   谭小飞是湖南人,在北京上的学。他身边一群哥们,一个个的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他们这帮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钱多人闲。他们的父母总有忙不完的事情,给了钱便觉得是给了幸福,剩下什么事都不管了,连谭小飞都觉得,不使劲造他们的钱,都不算的对得起他们的“爱”。   迷上玩车,也就一年前的事,谭小飞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既然玩车,他就没当这是一个消遣来对待。这间改装厂,便是开始玩车的时候租下来的,毕竟有了自己的地方才算玩的开手。他们一帮十二个人,各个出手阔绰,而且什么路子的改装套件都能搞得到。谭小飞领着一帮富二代开着自己改装的车子出去比赛,呼啦啦的一溜豪车,发动机踩的震天响,那叫一个拉风!所以渐渐的名声也就大了,这三环十二少的名头就是这么起来的。   张晓波到改装厂的时候,门口聚集了好些飞车党,几个人抽着烟斜眼瞧他,脸上都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张晓波扫了一圈,心里这才开始犯起怵来,见他发愣,阿彪从背后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张晓波一个踉跄踏进了改装厂里面。   阿彪就是那个带头打他的短袖男,家里也是有些背景的,又练过几年的拳击,别人轻易近不了他的身,所以嚣张惯了。他带着张晓波出门的时候,就指着躲在门后的黄毛高声威胁,要是敢报警的话,就让他没好日子过。   “小飞,人我给你带来了!”阿彪推搡着张晓波走进了改装厂,冲着窝在沙发里的谭小飞扬了扬脑袋。   张晓波一甩肩,将阿彪押着自己的手从肩头甩开,直挺挺的站在谭小飞面前。谭小飞正捧着一本《小李飞刀》,听到有人来了,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和那天晚上在酒吧门口看见他的时候一样,一头招摇的白发,一双浓黑的眉毛斜斜的挑起,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就是这小子,划了你的车。殷茵的事,这小子说没见到正主就不说。”阿彪冷笑一声,扭过头对着张晓波说道,“现在见到正主了,你可以说了吧?到底碰没碰人家姑娘?”   谭小飞终于有反应了,“啪”的一声合上书,抬头冷冷的看着张晓波。   “我不知道她是你女朋友,不过我没碰她!”张晓波看了谭小飞一眼,继续说到,“那天晚上我在酒吧遇到她,她好像心情不好,一直在喝闷酒。我以为她失恋了,所以就去安慰了她几句……”   “你大爷的,人家失恋了用得着你丫安慰啊?”张晓波还没说完,阿彪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张晓波没有防备,被打得脸偏向一边,脑袋上的兜帽软塌塌的掉了下来,左边的脸瞬间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他扭头恶狠狠的盯着阿彪,打人不打脸,可这孙子,却好像打脸上瘾了似的!   谭小飞眉毛轻轻一挑,那天在酒吧前面,天太黑,他根本没有注意过张晓波的长相。现在看清了才发现,这家伙长的星目朗眉,白皙的脸上还带着鲜红的伤,一双漆黑的瞳仁恶狠狠的瞪着人,像只发怒的猫。   阿彪被瞪得很不爽,楸起他的衣服,指着他的脸恶狠狠的骂道:“瞪我?你丫还不服气是吧?你再看?!”   张晓波要在这时候怂了他就不叫张晓波了!阿彪看他这不认输的样,气的脸都扭曲了起来,眼看抬手一拳又要打下去。   “阿彪!”谭小飞出声叫住了他,“让他说!”阿彪虽然脾气暴躁嚣张,却很听小飞的话,冷哼了一声放开了张晓波。   张晓波气呼呼的整了整衣服,继续说到:“她说她心情不好,让我陪她喝酒。后来喝多了,我就带她去了酒店……”说到这,张晓波顿了顿,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面对那样一个美女,还带去了酒店,要说他当时没那个心思,谁能信。他咬着唇,飞快的说到,“反正我没碰她,你们爱信不信!”   张晓波说完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谭小飞,可谭小飞却什么反应也没有,自顾自冲了一杯咖啡,好像张晓波说的事情跟他无关一样。   其实谭小飞也确实不怎么在乎。他们在三环玩飙车的,谁副驾驶上要是没个姑娘,就好像跌了份一样,加上殷茵确实漂亮,在那群玩飙车的姑娘里算是拔尖的,所以谭小飞就把她带上了。   谭小飞有钱有长相,又是他们三环十二少领头的人物,殷茵对他自然是动了真心的。可是就谭小飞那不冷不热的性子,日子长了谁受得了?所以特地出去闹了这么一出,谭小飞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次的事情,他在乎的并不是自己女朋友劈腿了,而是自己的面子被伤了。   “至于你的车……”张晓波呢喃着,刚刚还底气挺足,一说到车就全没了,“是你们先动的手……我气不过……”   “你知道那是什么车嘛?”谭小飞终于有了点反应,走上前,直勾勾的盯着张晓波,一字一句的问到,“你赔的起吗?”   “我赔不起!”张晓波一抬头,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因为激动,眼眶都红了,眼睛水气氤氲,不知道是天生这样,还是哭了,只是嘴上却一点不肯讨饶,“不过既然是我做的,我就不会赖!大不了把我自己搭在这!”   仓库里的人哄笑了起来,阿彪第一个忍不住,用手指戳着张晓波的太阳穴说到:“你以为你是谁?我们要你个人有什么用?你能比这车贵?”   张晓波答不出来,抿着嘴唇不说话。   谭小飞却没笑,他喝了一口咖啡,冷冷的说到:“行,三天!三天你找人来把钱还上,我就放你出去!”   “要是你三天还找不到人还钱,我就打断你的腿!”阿彪在旁边恶狠狠的补了一句!   第三章   这间改装厂分上下两层,下面一层全部打通了做改装车间,楼上一层一间是办公室,一间是休息室。有时候他们比赛完太晚了,也会在休息室里睡。不过谭小飞从来不在改装厂过夜,他在北京另外有一套房子。   阿彪把张晓波带到楼上,粗鲁的将他推进了休息室,警告道:“老实待着!”然后“咔哒”一声锁住了门。   张晓波环视了一圈,整间休息室充斥着呛人的烟味,沙发上横七竖八的堆着毛毯和衣服。地上捏扁的啤酒罐子扔的随处可见,外卖盒子也没清理干净,乱七八糟的垒在茶几上,看来这里应该就是这群人的大本营了。   休息室墙上的铝合金窗户虽然关着,但是看起来并不牢固,张晓波走过去轻轻一拉,居然开了。他伸出脑袋出去一看,这里地处在改装厂身后,外面就是一块平地,因为改装厂本就地处偏僻,这后面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这门锁了等于没锁……   不过张晓波却没想过要逃跑,首先他要是跑了,那就等于是认了怂。他一个北京老爷们,就算是死也要腰杆挺直了死,哪里能认怂!其次,仔细想想,阿彪他们敢把张晓波关在这样的地方,想来根本不怕他逃跑或者报警。以他们三环十二少的能力,想要找他一个张晓波,因为也不是难事。   张晓波颓然往沙发上一倒,觉得屁股下面一膈,摸出来竟然是一条皮带。嫌恶的将皮带扔到了地上,他用力的揉了揉自己一头的栗色短发,然后摸出了兜里的手机。   可是手机翻来覆去,张晓波竟然想不到一个人是可以借他钱的。他的那群朋友,不是像黄毛那样比自己还穷的,就是只能同享乐不能共患难的。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指上划来划去,通讯录一直拉到最底部,张学军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找他?张晓波脑海里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被他扼杀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圆,就算圆不了,张晓波也不会去求这个从来没有管过自己的爸爸!再说,就算说了,他能有钱吗?   谭小飞在楼下,拿着手电照着车前机,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自己的车换个氮气。阿彪凑过来不解的问到:“那小子看上去一穷二白的,你扣着他干嘛?你要是实在顺不了这口气,我现在就帮你卸丫一条腿,怎么样?”   谭小飞抬头斜睨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说到:“老爷子一直催我去加拿大。”   阿彪明白了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你是想找个借口不去加拿大!”   “知道了就别去招他。”谭小飞下意识的又加了一句,仰头看了一眼楼上。谭小飞的心里,其实是很欣赏张晓波的。   谭小飞喜欢看古龙,喜欢古龙笔下那些快意恩仇、敢作敢当的人物,可惜现在敢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的人,太少了。可张晓波不同,他就这么坦坦荡荡的承认了。   谭小飞记得他刚刚的眼神,如两颗黑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睛中,透着不安却依旧坚定。他并不缺这几十万的修车钱,如果张晓波不敢承认自己的行为,或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自己,谭小飞反而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得咧!”彪子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问到,“那今天晚上的比赛你还去不去?”   谭小飞直起身,撇着头朝着自己那辆被红布盖起来的法拉利望去,两道刀锋似得眉毛颦在一起,坚定的说到:“去!”   一直跟在阿彪旁边的侯小杰听到他们说话,也忍不住凑过来问到:“小飞,那咱们都走了,楼上那孙子怎么办?我家宝贝可还在这趴着呢!”   侯小杰是他们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带着一副圆框眼镜,多朋克的装束也掩饰不住他那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他说的宝贝,就是他那辆悍马h2,这几天正在这改装引擎呢。这车对于侯小杰来说,那是看的比女朋友还重要,把他家宝贝和张晓波放一起,他是怎么也不放心的。谁知道这人发起疯来会怎么样,毕竟那可是连法拉利恩佐都敢下手的主!   谭小飞想了想,简单的吐出两个字:“带上!”   赛车比赛在晚上,一群人准备出发的时候,阿彪上去找张晓波,一开门,发现这人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外套,睡得正香呢!   阿彪上去一脚踢在茶几上,震的上面的啤酒瓶“哐当”一声倒在桌上,张晓波被吓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你丫心还真大啊!债多了不愁是吧?”阿彪一脚踏在茶几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晓波。   张晓波最烦这人,索性不说话。不过阿彪也没多和他计较,扬了扬手说到:“跟我下去!”   张晓波也没问去哪,捡起外套就跟着他下了楼。   楼下一群人围着谭小飞说话,看到张晓波下楼,忽然都闭了嘴,齐刷刷的看着他。跟在张晓波身后的阿彪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疑惑的问到:“你们杵那都干嘛呢?”   侯小杰冲着阿彪撇了撇嘴,看向张晓波说到:“我们在讨论,这丫坐谁的车走呢!”   这下连阿彪都没主意了,今天他们是去比赛,一溜的两座超跑,还都带着姑娘,谁能带上他啊。不过因为殷茵没来,谭小飞的车倒是空着,但是谁又敢开这个口?   谭小飞倒是没他们那么纠结,打开他那辆奥迪R8的车门,冲着张晓波冷冷的说到:“跟我走!”   谭小飞他们经常比赛的起点,是在三环其中一个道口下面。他们到的时候,道口那里已经停了十几辆超跑,一群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男女聚在那里抽烟。   谭小飞从车上下来,一个剃着板寸,穿着机车服的男人,搂着一个把头发染成红色的女孩就迎了上来,一巴掌拍在了谭小飞的肩膀上,笑呵呵的说到:“你大爷的,飞少来的还真是准时啊!”   张晓波一个人坐在车里没有动弹,看见这帮人,他才知道自己对谭小飞的评价是大错特错了。要说浮夸,谭小飞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个男人!这男人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长的肥头大耳的,满脸的横肉,眼睛却小的出奇。额头上扎着一条橙色头巾,粗壮的脖子上挂了五六条金属链子,十根手指倒有七八根都带着骷髅戒指。   这个人就是常和小飞他们比赛的顾大平,因为眼红谭小飞他们得了个三环十二少的名头,他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叫三环八爷党,八同声霸,所以逢人便称呼自己为八爷。   谭小飞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的阿彪便先呛起声来:“我们哪有八爷这么好的兴致,这么冷的天,一早就喝西北风来了!”阿彪话刚说完,后面便是一阵的哄笑。   八爷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了起来:“唉,谁叫我心急,想看看飞少的恩佐呢!”他眯着眼睛装模作样的朝后边瞧了瞧,“怎么着?还搁家里做月子呢?”   谭小飞冷哼了一声,轻轻拍了拍R8的车前盖:“和你比赛,有他就够了。”奥迪R8 Spyder金色的车身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张扬的光,和他主人一模一样的嚣张。   八爷被噎住了,绿豆似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两波人各站一边,比赛还没开始,眼神已经开始了一翻厮杀,空气之中似乎有着电流涌动的噼啪声。谭小飞双手插在口袋里,脊背挺得笔直,近一米九的身高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八爷的脑门,眼神之中满是不屑。   反观八爷,仰着脑袋还只能看到人家的鼻孔,气势自然短了一大截,他干笑一声,装腔作势的回头对着自己一干手下说到:“你们看看飞少这气势!都TM给我好好学着点啊!”   见谭小飞没有吭声,他贼溜溜的眼珠一转,看到坐在车里的张晓波,忽然又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嗳,飞少,我可是听说了,你丫的妞给人家睡了吧?怎么着,这傍家的都换了啊,找不到女人,都玩上男人了?”八爷语气中带着一股子下流劲,他一把搂过身边那个大冬天还穿着超短皮裙丝袜的姑娘,肥硕的手故意伸到裙下照着腿根子捏了一把。那姑娘吃痛,嘤咛一声,伏在了他的肩头,逗得八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着谭小飞得意的扬了扬眉,“找不到姑娘跟哥说啊!这个怎么样?哥给你!”   谭小飞的眼神一下变得深沉阴鹜,两道视线像是两把利刃,朝着八爷的脸上剜去。可这眼神在八爷看来却受用的很,证明他已经成功激怒了谭小飞,得意洋洋的梗着脖子瞪了回去。   阿彪比谭小飞还气,嘴里香烟都嚼碎了,他一口将碎末啐在脚边,恶狠狠的说道:“少TM给我废话!要比赛就麻溜的,别成天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好!”八爷放开姑娘,身子往旁边一移,露出身后那台红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那我们就在路上见真章!”   第四章   北京十二月底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远处的高楼大厦都被暗色的夜吞噬其中,只有三环上,依旧灯火通明。   汽车震天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转眼间,三辆超跑风驰电掣一般飞驰而过,正是小飞、阿彪和八爷。这三个人将油门踩的震天响,把其他人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互相追逐着。八爷暂居第一,小飞紧随其后,与他不过差了半个车身,阿彪在后面追着小飞,三辆车杀的可谓难解难分。   小飞两道浓眉紧紧地颦在一起,坚毅的眉宇之间透着肃杀之气,夜风像是灌进了他的眼睛,整个车厢的温度都降了两度。张晓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后背的肌肉崩的紧紧的,双手死死的抠着坐垫边缘,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平常也喜欢看些F1,拉力赛什么的,可看电视和现场真实体验的感觉差的远了。   不过他不是怕,他是兴奋!哪个男人在这种汽车的轰鸣声和极速追风的感觉之下保持淡定!他双眼死死的盯着不远处八爷的兰博基尼,神经紧绷,比谭小飞还紧张呢!   这场比赛很简单,就是谁能先跑完三环一圈就算谁赢。在小飞来之前,八爷是京城飙车圈里的王者,向来没有敌手。可半年前小飞以12分钟跑完三环一圈的成绩,在飙车圈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三环十二少从此一战成名。   八爷王者地位岌岌可危,对小飞的当然怎么都看不顺眼,所以时常以切磋的名义约他们出来比赛。而今天这场比赛尤为重要,除了史无前例的高额赌金之外,就是八爷一早就放出话来,谁能压过他刚刚改装好的这辆兰博基尼,他就给谁跪下叫爷爷!   三辆超跑的排气管发出爆炸一般的轰鸣声,战况异常激烈,眼看赛程已经过半,可八爷和小飞依旧胶着在一起,小飞依旧差着八爷半个车身。倒不是他跑不过,只是八爷一路蛇形,小飞左拐他也左拐,小飞右拐他也右拐,存心挡着他的路。   小飞开车的风格和他张扬的打扮很不一样,就算看出了八爷的意图,依旧不急不燥,始终死死咬住兰博基尼的尾巴,伺机超车。   反观八爷,却有点急不可耐起来,小飞的实力他是知道的,爆发力极强,一旦给他找到机会,自己的车子也许还真跟不上他!他绿豆一样的眼睛在三环上扫了一圈,忽然扯着唇角阴森森的笑了起来,犹如毒蛇吐信。   此时虽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但三环上并不是一辆车都没有,一辆黑色的凯美瑞正规规矩矩的行驶在路中央,八爷脚下一踩油门,故意追了上去,小飞不疑有他,紧跟其后。八爷朝着照后镜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越发阴森。   就在八爷快超过那辆凯美瑞的时候,他一脚刹车,车尾猛地向右一甩,切到了小飞的车头之前!后面小飞被他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一般,方向盘向左一撇,差点撞上旁边那辆凯美瑞!还好小飞反应迅速的一拉方向盘,两辆车车身贴着车身飞驰而过!小飞双眼圆睁,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孙子真TM缺德!”张晓波忽然开声,恨恨的骂道!谭小飞瞟了他一眼,只见张晓波一脸的义愤填膺,一双大的过分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前面的兰博基尼,视线中透着不忿。   谭小飞转过头去继续追着八爷的车,面上看不出波动。而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传来阿彪的咒骂声:“老八这个孙子,也太阴了!小飞,前面还有最后两个弯道,你乘机超过去!”   “知道!”谭小飞拿起对讲机,冷冷的回了两个字。凛然如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个连续弯道。他对三环的每一个道口都太熟悉了,距离终点只有最后两个弯道了,这是他超车最后的希望!   不过既然阿彪打这个心思,八爷自然也是知道的,第一个弯道的时候,他杀弯杀的凶狠无比,整辆车都快横过来了,半点后路也不留给谭小飞。第一个弯道刚过,第二个弯道紧接着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张晓波的神经也随着赛况的越演越烈而变得越来越紧张,他双手死死地捏着坐垫边缘。   八爷的车子刚刚杀过第一个弯,他大力的回转方向盘要过第二个弯道。可就在这时,谭小飞忽然踩尽油门,发动机爆发出的怒吼声犹如出笼的野兽,一下从兰博基尼的左边缝隙疾速驶出,八爷只看见一道金色的流光从他车子旁边擦过,谭小飞便切到了他的前头!   谭小飞眼中戾气暴涨,刹车重重的踩了下去,“吱”的一声,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一路的火星!虽然带着保险带,巨大的冲力还是让张晓波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撞去,眼看就要磕到前面的空调口。就在这时,谭小飞的手忽然从驾驶座伸了过来,将张晓波的身子猛地朝后一推,牢牢的按在了椅背上!   八爷来不及扭转车身,车前盖撞到旁边的护墙,一路滑出去三四米才好不容易停住,兰博基尼的车前盖卷起一角,浓烟四起!   “耶!!”张晓波抑制不住兴奋,扬起双臂开心的欢呼起来,比自己赢了还要开心!可当他意识到谭小飞还按着自己胸口的时候,笑容瞬间就僵住了。扭过头去,谭小飞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默默的收回了手。   谭小飞从照后镜看过去,只见八爷气的正在砸方向盘,胜负已分!可就在这时,远处响起警笛的声音,红绿交替的警车灯朝着他们驶来!不容多想,谭小飞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再次如流星一般蹿了出去!   小飞的车自然不是那些警车能追的上的,不消一会就将他们甩的影子也看不到了。对讲机里阿彪他们已经炸开了锅,大家都在讨论刚刚的比赛,谭小飞觉得吵,便关了对讲机。不过显然他心情不错,减慢了车速,慢悠悠的在北京街头游荡。   刚刚见证了这场比赛的张晓波,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好像都被发动机的轰鸣声灌满了,整个人亢奋异常,连带的,对身边的谭小飞也有了兴趣,扭着脑袋打量他就像是在打量F1明星似得。窗外的路灯飞快的后退,橘色的灯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打在谭小飞的脸上,忽明忽暗。张晓波这才发现,这人的脸刀削斧刻似的轮廓,除了张扬,还很耐看,难怪殷茵那么喜欢他。   其实前面小飞和八爷说的话,张晓波都听见了,八爷的那几句挤兑没让张晓波膈应,反而让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谭小飞。谭小飞的那辆车应该就是今天用来比赛的,就因为自己一时气不过,全都给搅合了。谭小飞是打了他,可说到底,殷茵是他女朋友,自己也没占着理。   张晓波那天把喝的烂醉的殷茵带去酒店,殷茵就一直在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晓波陪了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做。如果这时候还能下得去手,他张晓波就不是个人,而是只禽兽了!   他那时候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殷茵这么一个爽直泼辣的北京姑娘伤心欲绝成这幅模样。直到看到了谭小飞,心里那道模糊的影子才终于有了形状,没有什么嫉妒的感觉,只有一种本该如此的落寞感。   张晓波在大学的时候也曾交过女朋友,一个甜美可爱的学妹。两人也很蜜里调油过一阵子,可毕业既分手的魔咒,他们还是没能逃得过。大学刚刚毕业的两个人就像两只无头苍蝇,一头扎进了这北京城滚滚的人流之中。两人曾试过在上下班高峰挤着地铁四处求职,也试过窝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三餐只吃方便面,他们原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可张晓波在酒吧驻唱那点微薄的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工资,根本没法承担另一个人的将来。连连的碰壁,让彼此都心灰意冷。在无休止的争吵中,学妹提出回老家。   可从小在北京胡同里乱蹿,喝着豆汁、吃着炸酱面长大的张晓波不想离开,哪怕这是一座成天被灰蒙蒙的雾霾笼罩着的城市。   和殷茵的相遇其实这是偶然,殷茵需要一个人来发泄自己心里的苦闷,而张晓波,只是没有拒绝而已。作为被利用的那一个,张晓波当然想知道,殷茵不惜有这种方法来确定自己在对方心里位置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见到了才知道,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有了阶级。一身名牌开着豪车的谭小飞和常年穿着那件连帽衫,出入都靠脚的自己,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张晓波暗暗唏嘘,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刻认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的两个人,却慢慢从陌路到相交,最后缠成了一道地平线。   第五章   谭小飞刚刚比赛完,精神还亢奋着,所以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兜着圈,想等会再绕回三环去飙上几圈过过瘾。可他开车的时候,总觉得旁边一直有两道炽热的目光烤着,像是要把他右边的脸颊都烧穿似得。   谭小飞当然不知道张晓波此刻心里的唏嘘,不过他本来也不是爱说话的人,所以就任张晓波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车里沉默的气氛。   谭小飞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是龚叔。老龚知道谭小飞是个夜猫子,所以有什么事都选在晚上打电话给他。谭小飞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的神色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按了接听键。   “喂!”手机连接车内的蓝牙,老龚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车厢之中。   “龚叔。”谭小飞对这个代替他老爸看着自己的老龚还是比较尊敬的。   “小飞,老爷子今天又打电话来问了,你赶紧把在北京的事情了一了,知道不!”老龚一开口,说的又是让谭小飞去加拿大的事,谭小飞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龚叔,我这还有事呢,过几天再说吧。”谭小飞不疾不徐的说到,每次老龚提起这事,他就拿这个借口来搪塞。   “你能有什么事,天天在外面瞎玩。”老龚嘴上数落,语气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这几年一直帮谭军耀看着小飞,心里早已经把这孩子当成了亲弟弟。他语气放软,继续游说道,“你喜欢飙车,去加拿大也能飙啊!大不了我答应你,你去了那边,我想办法把你那几辆宝贝一辆不少的运过去还不行吗?”   “龚叔,不是车的事!”谭小飞回答道,“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就过去。”   “飞,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老爷子这么火急火燎的要你去加拿大自然有他的原因,你就听他的话吧!”老龚语重心长的劝道。   可谭小飞如果能这么容易被说动,他早就动身了,何必拖到今天。听到龚叔这么说,他冷哼了一声,语气冷淡的说道:“我就不稀罕懂。”   “飞!”那边老龚的语气也逐渐不耐烦起来,“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直找借口,不就是想拖到你妈的忌日过了再走嘛!”   谭小飞一下被戳到了心里的软肋,黑暗中,他的脸上透着一股阴寒之气,抿紧嘴唇不答话。   电话那头的老龚看他不再说话了,知道他被自己说中了,重重的叹了口气:“小飞,老爷子的身份你也知道,他哪有空去北京扫墓,你找个时间自己去看看你妈也就行了,不要再拖了,知道吗?”   “他是没空来,还是不想来?”谭小飞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语气也能有温度的话,车厢里应该已经结满了冰碴子了。   “小飞……”老龚语塞,“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呢?”   谭小飞连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了,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他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张晓波呢。谭小飞扭头,狠狠的剜了张晓波一眼!张晓波心虚的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似得。   谭小飞本来大好的心情被这通电话搅的一点也不剩了,方向盘猛地一拉,车子“吱”的一声急刹,稳稳的停在了马路边。谭小飞走下车,靠着车身,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可他浑身摸遍了,也没摸到打火机,只好气闷的拿下来攥在指尖,看着香烟发呆。   “刺啦”一声轻响,一小撮幽蓝的火苗在谭小飞身前燃起,谭小飞抬起头,看见张晓波举着打火机站在自己面前。   就着张晓波的火,谭小飞点燃了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张晓波自己也点了一根,跟他靠在一块,两个人在空荡荡的马路边吞云吐雾起来。   “其实你不用不好意思。”还是张晓波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其实我妈也没了。”   谭小飞吐出一口烟雾,没说话。   张晓波继续说道:“我那年才六岁,我还记得,那天是腊月三十。我妈答应我晚上吃饺子,我搬了张小凳坐在胡同口,眼巴巴的等着她下班回来。可我等来的却是我妈的同事,他说我妈被人撞了,撞人那孙子还逃逸了!那时候我爸在外面躲事联系不上,医院又没有床位,我一个人陪着我妈躺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眼睁睁的看着她断的气……”   张晓波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烟,一口白雾缭绕,用来掩饰自己伤感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和谭小飞说这些。也许是因为今夜的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让他不得不说点什么,又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谭小飞同病相怜……   谭小飞将忽然手里的香烟弹到地上,拿脚碾灭,朝着张晓波恨恨的说到:“谁TM想听你说这些!”然后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张晓波还没感伤够呢,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车窗缓缓降了下来,谭小飞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脸孔,冷冷的说到:“想冻死在外面吗?还不上车?”   张晓波坐在副驾驶上,有点尴尬,本来是想拿自己的经历安慰安慰谭小飞,可这位爷连半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两人继续默默无言一路飙车,最后天蒙蒙亮的时候,停在了一家豪华酒店的门口。谭小飞开门下车,车钥匙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掉在了旁边的门童的手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张晓波还坐在车里发愣,门童打开车门,弯着腰客气的问道:“先生,您不下车吗?”   张晓波只好下了车,跟在谭小飞身后往酒店里走。两人刚穿过旋转门,一个穿着妥帖的制服裙,胸口别着名牌的大堂经理就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飞少今天来的这么早啊!”   这经理也是个美人,谭小飞却目不斜视,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个音节来,算是应了。那经理见怪不怪的样子,脸上一点尴尬的表情都看不见,张晓波也是叹为观止!   “我们来这干嘛?”张晓波可没这大堂经理的好耐心,终于按捺不住,追上谭小飞的脚步,好奇问道。   谭小飞斜飞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但是到底还是开了金口,吐出三个字:“我饿了!”   张晓波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酒店的餐厅了。   因为时间还早,餐厅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整齐划一的穿着白色的厨师制服,齐刷刷的垂手立在四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炫目的水晶灯散发着橘色的光,从屋顶折射到盛着食物的金属器皿上,连带里面的食物都仿佛打上了一层柔光,闪着叫人垂涎欲滴的光泽。   “想吃什么自己挑吧。”谭小飞对着张晓波说到。他是这里的常客了,想吃什么都有,不用费脑子。   尽管这里从中餐到西餐,要什么就有什么,但对于张晓波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餐厅四周硕大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街道,那些形色匆匆的人,或走路或骑车,从外面经过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望进来,隔着一层玻璃,就像在看猴子似的,要张晓波在这样的地方吃早饭,他浑身都不舒服!   “那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我看见马路对面有个早餐档,我去那吃!”张晓波快速的说到。然后他看见谭小飞眯着眼睛看了过来,他以为谭小飞怀疑自己要跑,连忙补充了一句,“大老爷们一口吐沫一个钉,我说我不会逃跑就是不会逃跑!”   谭小飞狭长的眼睛如一潭湖水,深不见底,保持刚刚的姿势站在那里看着张晓波没有说话。   张晓波见他没反对,就认为他是同意了,一扭身朝着酒店门外快速的走去。谭小飞的眼神追着张晓波飞蹿而出的身影,直到看着他跑到马路对面,在那脏兮兮的早点铺门口的铁皮桌子坐了下来,笑着对早餐店的老板说了句什么。谭小飞看着早餐摊白蒙蒙的热气在晨光中弥漫开来,张晓波的脸溶在那烟火之气中,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张晓波在街边的方桌坐下,虽然还很早,但是早餐店已经人满为患。有推着自行车的学生,有早上遛弯的大爷,还有刚刚晨练完的大叔,操着一口京片子吆喝:“老板,来个煎饼果子!多放点葱啊!”   这里的环境自然比不上那个酒店,油腻腻带着锈斑的桌子,塑料凳子膈着屁股,破旧的自行车哐当哐当的从他们身边驶过,时不时的还会跑过一辆私家车,喇叭按的叭叭响,扬起一屁股的灰!可张晓波觉得,这才是地道的老北京味道。   老板很热情,张晓波点的豆汁、焦圈和煎饼果子很快就送了上来,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馋的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饭的张晓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直接端起碗喝了一大口,你大爷的,就是这个味!   张晓波埋头吃的津津有味,远远看见谭小飞手里拎着半块三明治晃了过来。然后长腿一曲,在张晓波对面坐了下来。   张晓波斜睨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豆汁往他面前一推,调笑道:“你要不要也来碗豆汁?特正宗!现在想吃到这一口都难了!”   谭小飞闻到碗里透出来的怪味,嫌恶的皱了皱眉头:“拿开,我闻到这味就想吐!连这也吃,你是不是傻?”   “我傻?”张晓波咬了一口煎饼果子,腮帮子鼓的像只仓鼠,含糊不清的说到,“你到那酒店吃顿早饭得几百块钱吧?就为了吃半块面包夹片菜叶子?你才傻!”   谭小飞黑眸微微眯起,瞳孔中透着幽暗不定的光,张晓波知道自己失言了,垂下头又咬了一口煎饼果子,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第六章   谭谭小飞气场强大,有他杵在对面,冷着一张脸看自己吃早饭,张晓波再也不敢多贫了,稀嗤呼噜的将面前的早点一扫而光,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来,夹在手指之间扭头喊到:“老板,收钱!”   老板还没来,张晓波却感觉自己手里一空,再回头一看,那五十块钱已经到了谭小飞的手里。谭小飞将钱往自己衣兜里一揣,站起来就想走!   张晓波一把拽住谭小飞的手臂:“干嘛呢?把我的钱还我!”瞧他装钱装的理直气壮的劲,张晓波还以为自己刚刚从口袋里掏钱出来只是一场幻觉呢!   “你说这是谁的钱?”谭小飞剑眉一挑,语气陡然转冷。   “我……我的啊……”被谭小飞的样子唬住,张晓波语调一滞,自己都要不确定了!   谭小飞唇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看的张晓波不寒而栗。   谭小飞从兜里掏出那五十块钱在张晓波的鼻子前晃了一晃:“你还欠着我巨额的修车钱,所以,在没有还清这笔钱之前,你身上所有的钱都是我的!”然后再次理所当然的装回自己口袋。   张晓波这下彻底傻眼了,他被阿彪带出来的时候,兜里就装了这五十。这时早餐店的老板拿围裙擦着手走了过来准备收钱:“小伙子,一共十五块!”   张晓波愣愣的扭过头,朝着老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老板……能不能赊账啊?”   “小伙子,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十五块钱都要赊啊?是不是想吃霸王餐啊!”老板不高兴了,他这是小本生意,街坊邻居就不说了,这人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吃完了才说要赊账,明摆着是要吃霸王餐的啊!   “不是……老板,我本来是带了钱的……可是……”张晓波想解释,可一转眼,谭小飞已经穿过马路,接过门童手里的钥匙,坐上了车,这下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嗳,大家看看啊,这孙子想吃霸王餐啊!”老板看张晓波支支吾吾的样子,一把拽住张晓波的领子吆喝开了。听到动静,四周的食客都看了过来,投射过来的目光有探究有嘲笑也有不屑,急的张晓波抓耳挠腮的。愤恨的目光朝着马路对面看过去,张晓波这才发现对面那辆金色的R8还停在路边,车窗摇了下来,车内某个人正瞅着这边看他笑话呢!   现在要张晓波掏钱是肯定掏不出来了,老板又不依不饶的,张晓波索性把心一横,忽然暴起,一把挣开老板的钳制,长腿一迈,朝着谭小飞的方向跑了过去。   老板哪是年轻力壮的张晓波的对手,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气的大叫起来:“嗳,这孙子要跑!”   只是现在这社会,看热闹的人多,肯出头的人少,张晓波一路都没人敢拦他,加上他手长脚长,三两步就蹿到了马路对面,拉开车门就钻了上去。   张晓波一面气喘吁吁的朝着后面张望,一面慌张催促着谭小飞:“快快快,快开车!”   谭小飞看他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脚下的油门用力一踩,“轰”的一声,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早点摊的老板踢踏着老棉鞋,一步三颠的追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吃了一脸的尾气。   “你大爷的两个龟孙子!开这么好的车,早饭钱还要欠!”老板气的将手里的毛巾猛地一甩,指着金色跑车的屁股就骂起街来。   站在旁边的门童目送小飞的车子离开,笑着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子往老板手里一塞:“人家有钱少爷逗闷子呢,还真能欠你那点早饭钱啊!”   张晓波当然不知道这茬,坐在车上也不安稳,时不时的扭着脑袋朝后张望,深怕人家追上来找他算账。谭小飞第一次遇到这么傻的人,张晓波那探头探脑,慌里慌张的模样给了他莫大的乐趣,一路上嘴边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早高峰还没开始,谭小飞虽然开的不紧不慢,但也很快就到了改装厂。他将车直接开进工厂里面,昨天杀弯的时候,总觉得底盘还有点抖,所以准备再改进一下。可他一下车,就看见殷茵抱在手臂坐在沙发里,斜眼瞪着自己。   殷茵向来如此,一脑袋的脏辫绑成马尾,衬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扬斜飞的眉眼总是透着凌厉,看谁都像在瞪人,通身散发着冰山美人的气场,也只有谭小飞能震得住。   殷茵已经好几天没出现在改装厂了,为着上次去夜店的事,她和谭小飞大吵了一架,然后在家自己和自己置了好几天气。原以为谭小飞会来哄自己,可以一连等了好几天,谭小飞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殷茵是个爆竹脾气,憋了几天憋不了,就自己跑来准备找谭小飞继续吵。可当她看到张晓波从副驾驶下来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张晓波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殷茵,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殷茵也不笨,马上反应了过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置信的对着谭小飞问到:“是你把他带来的?你丫把他带这来干嘛?我不是告诉过你了,那天我们压根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还不知道吧?”谭小飞还没说话,阿彪就从殷茵的身后凑了过来,他用下巴朝着张晓波方向戳了戳,脸上依旧是那副戏谑的神情,“为着你,内孙子把小飞的车都给划了!”   殷茵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事,这才发现小飞的恩佐拿红布盖着停在一边。一道凌厉的目光朝着张晓波的脸上狠狠剜去,张晓波不敢和殷茵对视,只得别扭的扭过头去。   殷茵一股子火气也不知道冲谁发好了,只好说到:“那你扣着他也没用啊!软禁是犯法的!”   此话一出,阿彪和一工厂的人全都哄笑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谭小飞的背景,这点小事谭小飞压根也没放在眼里。   “那就让这孙子去报警啊!看我会不会怕他!”阿彪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嚣张。   殷茵美目之中火气暴涨,忽然拔高了音调冲着阿彪吼了回去:“你丫给我闭嘴!谭小飞自己没嘴吗?用得着你替他说话!”她最烦阿彪这目中无人狐假虎威的样子,谭小飞身边的坏事十有八九都是这家伙撺掇的。   谭小飞终于有了动作,冲着站在殷茵背后的阿彪扬了扬下巴说到:“先把他带上去!”   阿彪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张晓波,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推着张晓波往楼上走。   殷茵扭过头,看见谭小飞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在自己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殷茵也定定的看着谭小飞,其实她心里是期待着谭小飞能和自己解释几句的,哪怕说一句不要她管都是好的。可谭小飞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如一潭死水,一点波动都没有,她眼睁睁的看着谭小飞调转眼眸,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好像杵在他眼前的殷茵不过是一根人形柱,直接绕过她,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抱在胸前,合上了眼睛,一副不想理人的姿态。   殷茵只越觉得一股子邪火从脚底升腾而起,一路冲到脑门,冲过去一把楸住谭小飞的衣领:“谭小飞,你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张晓波被阿彪推着往楼上走,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殷茵和谭小飞吵架。虽然萍水相逢,可事情搞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所以他心里为殷茵捏着一把汗的!然后就在他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他看见谭小飞一把拍开殷茵的手,漆黑的眸子里寒光乍现,殷茵身形一凛,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张晓波想冲下去帮殷茵,被阿彪一个眼刀生生的钉在原地,然后阿彪从他背后一推推进了休息室!   在休息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张晓波听见谭小飞冷冷的说到:“我谭小飞就这样!看不惯,你可以滚!”   休息室的门“砰”的一声在张晓波的眼前关上,“磕哒”一声又上了锁,将他们吵架的声音隔绝在外。不多一会,门外便传来“乒呤乓啷”砸东西的声音,张晓波犹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然后拎起一张凳子快步冲到门口,想砸门出去。可凳子刚刚贴到门上,就生生的定住了。   张晓波怎么也是个男人,他看不惯殷茵一个女人被谭小飞欺负,可他心里又清楚的很,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自己根本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他沮丧的放下凳子,一屁股砸进了沙发里,烦躁的撸了一把自己那一头栗色的卷发。   可其实谭小飞并没有对殷茵怎么样,殷茵也没张晓波想的那么脆弱,或者说,这半年来,她早就习惯了谭小飞这样的态度。她红着眼睛,扭身砸了谭小飞一个配件,想想还是不解气,又砸了一个。   侯小杰躲在人后,心疼的喊到:“姐,那是我的……”然后被殷茵一个眼神砸过来,吓得又缩了回去。谭小飞就这么任她闹,他知道只要让殷茵把脾气发出来就好了。   谭小飞一个晚上没有合眼,还真有点累了,他闭着眼睛坐在沙发里,慢慢的意识有些飘忽。汽车配件碎裂的声音渐行渐远,而张晓波刚刚坐在早餐摊上的样子却慢慢浮现。张晓波一头栗色的卷发被晨光映成一层淡金色,白净的脸上带着笑容,颊边一个梨涡若隐若现,看着眼前一碗豆汁就像看到了什么珍宝似得,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光,像只心满意足的猫……   谭小飞唇角不自觉的勾起,扬起一个笑来。他平素喜欢装酷不常笑,因为曾经有人说过,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是聚集了阳光的温度,干净纯粹的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也正是这个笑容,把砸的正欢的殷茵都给镇住了,手里的配件也不知道砸好还是不砸好了,就这么尴尬的举在手里。她和谭小飞一起半年了,都很少看见他笑,那感觉,就像眼睁睁看着万年的冰山融了一角。殷茵不知道谭小飞为什么笑,也不想知道,因为她明白,那个笑容,不会是因为她……   第七章   殷茵折腾了一上午,也没从谭小飞的身上打出半个闷屁来,最后终于被几个女孩子劝走了。   这样闹下来谭小飞已经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阿彪看谭小飞满脸的困顿,开口问道:“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谭小飞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二点多了,遂摇了摇头说到:“不用了,我去休息室躺一会就好。”   “休息室?”阿彪吃了一惊,这个要求他也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这个改装厂虽然是以谭小飞的名字租下来的,可更像阿彪他们几个人的大本营。他们一帮人经常没日没夜的聚在这里喝酒改车,一两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更是经常的事。反观谭小飞,自这个厂子租下来之后,上二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飞,我还是送你回去吧!”阿彪面露难色,“休息室里还关着个张晓波呢,你不是最讨厌和人共用一个房间了吗?”   “不用了。”谭小飞说话间已经上了楼梯,“老八昨天晚上的赌注他还没兑现呢嘛,回去了晚上还得过来,就不来回折腾了!”   阿彪这才想起来这茬,一想起来八爷吃瘪的样子他就高兴,哈哈一乐道:“也是,我都迫不及待要老八那孙子叫爷爷了!”   谭小飞在休息室门口站定,手刚刚接触到门锁又定了下来,回头对着跟过来的阿彪说到:“你别跟着了,等到晚上再来叫我!”   阿彪脚下一滞,他隐隐觉得谭小飞哪里不对,可一时也想不出哪里不对,正愣神的时候,谭小飞已经走进了休息室,门“碰”的一声房在他面前关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谭小飞走进休息室,空旷的房间里横七竖八摆着好几张皮沙发,而张晓波正躺在其中一张上,因为沙发长度不够,笔直瘦长的双腿伸出来挂在扶手上,身上盖着外套,呼吸声悠长均匀,睡得正香。   谭小飞踢飞了地上一个啤酒罐,铁皮罐子撞到旁边的桌子然后弹开,擦着地面滚动的脆响回荡在房间里。张晓波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含糊不清的呓语了一句“黄毛别吵”,然后调整了下姿势,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谭小飞黑眸危险的眯起,抬腿走到他身边,俯身细细打量着睡梦中的张晓波。   张晓波睡觉的时候,脸部线条全部柔和了下来,黑长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耷拉在下眼睑上,微微的颤动着,看着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合着谭小飞在下面给殷茵闹了一上午,这个罪魁祸首反倒睡得跟只猪似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谭小飞直起身子,长腿一抬,一脚踹在了沙发上。几十斤的真皮沙发上还躺着张晓波呢,愣是被踢的向后滑了十几公分,张晓波差点从上面滚下来,吓得他猛地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睡眼迷瞪的四处看,一脸的迷茫。   谭小飞就这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一直等到他发现自己。张晓波终于想起自己在哪了,他原以为又是阿彪,一转头看见谭小飞,瞬间没好气的问道:“干嘛?”   “你占我位置了!”谭小飞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口气。   “你丫有病吧?旁边那么多沙发没看见啊?”张晓波起床气不小,加上刚刚他看见谭小飞是怎么对殷茵的,连带着对他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不客气。   “我就觉得你这张舒服!”谭小飞大剌剌的往张晓波身边一坐,仰头就要往下躺。   张晓波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脑袋朝着自己大腿上砸过来,赶紧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你丫吃错药了吧?”   谭小飞怎么可能会理他,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闭上了眼睛。   张晓波纵使还有满腔的怒火,这下也发不出来了,只得认命的躺到了另外一张沙发上。只是被谭小飞这么一吓,也是睡意全无了,他双手枕在脑后,时不时的瞟一眼旁边谭小飞坚毅的侧脸。   “你平时也睁着眼睛睡觉吗?”谭小飞忽然开口。   张晓波吓了一跳,明明看见他闭着眼睛,怎么脸颊上还长着眼睛呢?   “想说什么?”谭小飞睁开眼,扭过脑袋看着他。一双眼睛藏在白色的刘海之后,越发显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张晓波简直要认为谭小飞是钻进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不过既然谭小飞开了口,张晓波再憋着也没劲了,他望着起着皮的天花板顶,顿了好久才开口说道:“那天我和殷茵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和她也就是萍水相逢而已,我对她也没别的什么心思……”跟一个女孩子的男朋友解释这些,张晓波自己都觉得臊的慌,他当时满心以为不过是一场艳遇,可谁能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我知道!”谭小飞冷冷的答道。   “你知道?”张晓波从沙发上了坐了起来,一脸吃惊的看着谭小飞问到,“那你还扣着我干嘛?就因为我划了你的车?”   谭小飞看着张晓波没有说话,张晓波被他盯的心里发虚,顿了顿,才继续说到:“车是我划的我承认,虽然我现在没钱,可就算是分期,我也会还给你的。你们也打了我一顿,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谭小飞幽黑的眼眸射出一道寒光,威慑力十足,看的张晓波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张晓波又赶紧补充道:“我不会不守信用的!”   “不行!”谭小飞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把张晓波所有的期望都打碎了。   张晓波急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为什么不行?你把我关在这我也生不出钱来啊!”   “还有一天时间,你可以找人来。”谭小飞斜睨着他,气定神闲的说到。   “没人!”张晓波梗着脖子,后槽牙都要磨碎了,“我要是能找到人还会等到现在?”   谭小飞也站了起来,他走到张晓波的面前,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带着诡谲莫测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到:“那你一辈子也别想走!”   “谭小飞我艹你大爷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张晓波这个爆竹脾气!他脑门上青筋爆起,一拳就朝着谭小飞的面门挥去。   可谭小飞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把拽住张晓波的手腕,反手一扭,然后一脚踹在了张晓波的脚踝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张晓波瞬间脚一软,跌到了地上,整个人被拗成了一个之字形。   谭小飞从来没主动出过手,所以张晓波一直以为这人没什么本事,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也是个练家子。不过虽然人被谭小飞钳制住,张晓波那张嘴巴却依旧不饶人,冷笑着问道:“谭小飞,你这样耍着人玩有劲吗?”   谭小飞不在乎殷茵,也不在乎那辆法拉利,他只是为了给自己苦闷无聊的人生里找一些刺激。飙车是,绑架也是!连殷茵都没看出来的事,张晓波一眼就看出来了。   两人对峙良久,谭小飞两个眸子闪着幽暗不定的光,最终一把甩开了他。张晓波揉着生疼的手腕,却听见背后“哐”的一记门被砸上的声音,他转头看见谭小飞已经出去了。   谭小飞下楼的时候,阿彪他们正在吃披萨,一抬头看见谭小飞下来了,吃惊的问道:“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睡不着。”谭小飞从楼上下来,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要走。   “嗳,我送你吧!”阿彪一把拖住谭小飞的手臂。   “不用。”谭小飞挣开阿彪,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他说道,“给楼上那家伙送点吃的去,别把他饿死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晓波颓然的坐在沙发里,当他听到门响,再次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手里托着一个披萨盒的阿彪。   “吃饭了!”阿彪站在门口,伸手把披萨盒递了过去。   张晓波起身想去接,可阿彪却忽然将手里的盒子往地上一扔。黄色的披萨从盒子里掉了出来,混着灰色的泥散了一地。阿彪抬起脚,将地上的披萨踩在脚下,狠狠一碾,可怜的披萨在他脚下被揉虐成了一滩烂泥,然后抬头对着张晓波说到:“不好意思,没拿稳。”语气敷衍的都懒得伪装,然后“砰”的一声再次锁上了门。   张晓波淡漠的坐回沙发上,对阿彪存心的刁难,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眼前只有刚刚谭小飞的眼神,就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被自己生生的扯开了伤口……   第八章   张晓波躺在沙发里,眼睛瞪得溜圆,望着休息室的天花板,把上面起了几块皮都数清楚了。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以前的张晓波,只要给他一个枕头,他站着都能睡着。在他的处事哲学里,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不能好的,如果不能,就睡两觉。可现在在沙发上翻过去覆过去,他要是张烙饼估计都得摊熟了,并不是他不想睡,只是他实在饿得睡不着。   自他上次和谭小飞打完架,小飞就再没有露过面。而阿彪统共就上来给他送过一次吃的,还故意将一盒子的披萨喂了泥。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张晓波前面几顿没吃还能用睡觉来抵一抵,可现在,他看着地上的啤酒罐子也像在看糖醋肘子。不过张晓波也不着急,他来这几天经推测出规律来了,每天晚上十一点,阿彪那帮人就会倾巢而出,一起去飙车,他只要安静的等着这个时机就可以。   “十、九、八……”张晓波在心里默默地倒数,等数到零的时候,外面果然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张晓波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像只兔子似得从沙发上跳起,颠颠的跑到门口,半张脸都贴在门上了。不一会汽车的轰鸣声渐行渐远,改装厂变得安静了下来,为了以防万一,张晓波贴着门又听了一会,确定外面已经没人了,一抹狡黠的笑才从他的唇角荡开。   这间休息室本来就不是为了软禁人而造的,张晓波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房间后面那扇窗户,轻轻一推就开了。张晓波走过去拉开窗户,外面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他耸了耸脖子,然后双手攀上窗棱,直接翻窗而出。   改装厂毕竟不是居民楼,虽然是二楼但是高度并不太高。只是张晓波饿得头昏眼花,跳下去的时候双腿震得发麻,差点崴到脚。他捂着膝盖缓了缓,然后才猫着腰绕到了改装厂的前门。   张晓波鬼鬼祟祟的趴在大门边上朝着改装厂里看了一眼,里面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一切均在意料之中,张晓波的心里一下嘚瑟起来,挺起腰杆,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改装厂楼下最里面有一张工作台,张晓波知道那是谭小飞他们平时吃饭喝茶的地方。所以他直奔着工作台就去了,果然上面啤酒饮料咖啡机应有尽有,旁边还垒着好几个披萨盒!张晓波伸手摸了摸,白色的披萨盒子上还带着余温,他满心期待的挑开最上面那个盒盖朝里面一看,里面果然还有剩着好几块披萨!   张晓波浓眉一挑,指着盒子里的披萨说到:“我军还优待俘虏呢!我这可不算偷吃啊!”   这么自我安慰一番之后,张晓波捏起一块披萨,立马狼吞虎咽了起来。不过因为饿的狠了,差点噎到,正好看到旁边咖啡杯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醇香浓郁的咖啡划过食道,温暖了他饱受折磨的胃,张晓波舒服的喟叹一声,继续饿死鬼投胎似得啃着自己手里的披萨。   可就在他吃的正欢的时候,改装厂外面忽然响起了男人的说话声!张晓波吓了一大跳,三两口将自己手里的披萨塞进了嘴里,然后身形迅速的往工作台旁边那辆汽车的后面一猫。躲过来之后才发现,这不是别的车,正是张晓波的老朋友,当初被自己毁了容的那辆法拉利。   张晓波靠着自己的老朋友,侧耳听着改装厂外的动静。说话的好像是两个男人,声音断断续续的,不太像阿彪他们。张晓波泛着嘀咕,这么晚了,除了阿彪他们还能有谁?他好奇的探出半截脑袋朝着外面张望,果然看见两个陌生面孔鬼鬼祟祟的进了工厂。   张晓波立马缩回脑袋,可怎么都想觉得不对,又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快四十多岁了,穿着脏兮兮的羽绒服,一个骨瘦如柴,脑袋上一头屎黄的乱发像个鸟窝似的堆在脑袋上。另一个比他长得胖一些,剃着板寸,黑黝黝的脸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怎么看也不像是谭小飞的朋友。   “啧,谭小飞这孙子,真够有钱的啊!你看看这些个车!”瘦高个一进门就被改装厂两边的古董车吸引了注意力,啧啧赞叹道。   “瞧你丫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剃着板寸的男人不屑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我们八爷的车不比他多?”   “八爷?”张晓波将这个名字在脑子里绕了一圈,眼前立马浮现出前几天晚上和谭小飞赛车的那个胖子浮夸的模样来。原来这两个人是八爷的人,不过知道了他们的来历,张晓波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八爷的人怎么会来谭小飞的改装厂?或者说为什么会趁着他们全都出去飙车的时候来?   自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张晓波背靠着车,一边嘬着手指上披萨的余味一边侧耳听着那两个男人说话。   “你确定谭小飞今晚会回来?别我们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瘦高个拉了拉板寸男的袖子,担心的问到。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板寸男不耐烦的说到,“我都打听好了,谭小飞每天比赛完了都会先回一次改装厂的!”   但是这话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瘦高个反而更不安了:“我可听说谭小飞这边的人都是练家子,就凭我们两个,行吗?”   “你真是生人不生胆!”板寸男不耐烦的甩开他,从羽绒服里抽过两根半截手臂那么长的钢管来,将其中一根塞到了他的手里,“我们有钢管,怕什么?再说了,谭小飞这孙子昨天竟然让八爷吃了那么大的亏,我们今天要是把这事情办好了,回去八爷肯定少不了我们的辛苦费!”   张晓波听到这里心里猛地一抽,聪明如他已经讲这两个人的来意猜的七七八八了。这肯定是谭小飞逼着八爷兑现那天晚上比赛输了的“赌注”,然后八爷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找人来教训他来了。   “行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省的他们一会回来了!”板寸男人推了瘦高个一把,四处打量着改装厂,可惜改装厂四周都很空旷,很难藏得住人。   张晓波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紧张的脑门上的汗都冒出来了,现在整个改装厂只有他一个人在,面对这两个男,他根本没有胜算!如果这么巧这两个男人也想到要躲在这辆车的后面,那他张晓波估计今天得比谭小飞还要早的交代在这了!   张晓波朝着四周瞟了一眼,终于在不远处的地上看到一把修车扳手,他一把捞过来,救命稻草似得死死地握在了手里。不过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安静的听着背后那两个人的动静。还好那两个男人转了一圈,估计嫌这法拉利停的位置有点远,所以并没有往张晓波这来。   外面窸窸窣窣一阵之后,便没了声音,张晓波想他们两个应该是藏好了,心里的紧绷的那根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他再次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朝着外面看去。改装厂此时已经又一次陷入了沉寂,张晓波粗略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那两个男人。他们一个趴在一辆黑色的古董车车顶,另外一个藏在工作台和承重钢柱的的中间,因为都穿着黑色的羽绒服,不特别看过去,还真看不出来。   只是自己的危机解除了,张晓波又开始担心起谭小飞来。虽说自己和谭小飞算不上有什么交情,还被他软禁在这做人质,但是如果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谭小飞被人打,张晓波觉得自己的良心还是过不去的!况且这两人看上去都不是善茬,又是冲着谭小飞来的,如果自己不提醒他的话,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张晓波慌里慌张的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想发个短信,可掏出来才发现,三天没充电,他那电话早就自动关机了,现在充其量就是一块砖,张晓波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想砸了这货的冲动都有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外面再次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谭小飞回来了!张晓波和那两个男人的心瞬间都吊到了嗓子眼,不过心情一个是焦灼,另两个是激动!   谭小飞还是和往常一样招摇,金色的R8直接开到改装厂中间,他带着一贯冷漠的神情走下了车,一身黑色的机车服和白发形成强烈的对比。   “小飞,你刚刚那个弯过的简直太漂亮了!你就不怕撞上去吗?”阿彪一下车就朝着谭小飞走了过去,脸上还带着刚刚飙车的兴奋。   谭小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他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紧接而来的是金属划过他耳边的空气时带起来的风声,和钢管着肉的钝响!   谭小飞回头一看,看见张晓波大张着手臂挡在自己身后,而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拿着钢管的男人。如果不是张晓波推了他一把,这根钢管估计就要打在自己后脑勺上了!钢管上猩红的血色刺痛了谭小飞的眼睛,他黝黑的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第九章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住了,几个姑娘更是失声尖叫起来,改装厂瞬间陷入了混乱。那个板寸头估计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张晓波,愣了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啊”的一声怒吼,握着钢管朝着张晓波的面门再次挥了过来。   就在此时,谭小飞眼中寒气暴涨,他一把抓住张晓波的衣领猛然往后一扯,张晓波整个人都被扯的向后倒了两步,钢管擦着他的鼻尖挥了过去,板寸男再次扑了个空。可没等他再次攻击,站在张晓波身后的谭小飞抬起长腿,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那男人的腹部!   男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被踹的飞起,飞出去三四米直到撞到了工作台才停住。巨大的冲击力造成的疼痛让男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他躺倒在地,还想爬起来,可挣扎了两下,颓然的摔倒在地,阿彪他们几个立马扑了过去将他按住。   可就在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这个板寸头身上的时候,只有张晓波知道,后面还有一个!他回转头,一瞬间瞳孔骤缩,大吼出声:“小心!”   趴在古董车的男人握着钢管从车顶跳了下来,钢管夹着破空声直直的朝着谭小飞的脑后砸来!谭小飞浓眉一挑,狠戾自他眼中一闪而过。只见他一个旋身,一个漂亮的扫堂腿,精准无误的踹在那男人的腰上。男人惨叫一声,整个人像个沙包似的在空中翻转了好几圈,哗啦一声撞翻了一个工具架还摔飞出去好一段路,然后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说!谁派你们来的?”谭小飞一脚踩在板寸男的胸口,冷冷的问道。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任何感情,但扫过去的眼神让人如堕冰窟。此刻的谭小飞犹如地狱来的恶鬼,连张晓波也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小……不……飞爷,您饶了我吧!我也只是听八爷的吩咐做事啊!”板寸男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爬不起,估计让他跪在地上给谭小飞磕头他都愿意!   “老八?”谭小飞眸色渐沉,瞟了一眼旁边的阿彪。昨天晚上老八被阿彪踩在地上,哀嚎着叫谭小飞爷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人来报复了。   “飞爷,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是八爷说的,谁能伤你,他就给谁二十万!”板寸男继续解释,“我们两个也是被钱迷了眼睛,如果知道……如果知道……”   “如果知道是现在这个下场,就不敢来了是吧?”阿彪一巴掌呼在板寸男的脸上,板寸男的右脸瞬间充血肿了起来。   板寸男捂着脸不敢再说话,阿彪又狠狠踹了他一脚才解气,抬头对着谭小飞说到:“小飞,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带人去教训老八这个孙子!”   谭小飞将脚从板寸男的胸口拿了下来,没有说话。   阿彪以为他默认了,捡起刚刚板寸男掉在地上的钢管,转身说到:“兄弟们,老八既然敢欺负到我们头上,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谭小飞身边这群朋友本来就都是些混世魔王,都被人骑到脑袋上了,哪里肯善罢甘休,一时间群情激奋,抄着家伙就要往外冲。   “阿彪!”谭小飞厉喝一声,“别冲动!”   “冲动?”阿彪双目圆睁,手中的钢管舞的虎虎生风,“小飞,就算这口气你忍得下去,我也忍不下去!”   “你就这么去,老八是不会承认的。”谭小飞两道浓眉拧在一块,这闷亏他当然不能吃,但是单凭着这两个混混,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可阿彪却没有这么想,他冷笑一声:“我管他丫的承认不承认,找到人套上麻袋打到他求饶为止!”   说完不等谭小飞反对,一把楸起地上的板寸男,推搡着朝外走去。   老龚这时正好从外面进来,他与阿彪擦肩而过。见这帮年轻人气势汹汹的往外冲,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一个不小心一脚踢到昏死在地上的竹竿男,踉跄了两下差点摔倒。老龚低头发现是个男人,吃惊的问道:“小飞,这是怎么了啊?”   “这两个是老八派来的人。”谭小飞简单的阐述了下事情经过,接着说到,“龚叔,你跟着阿彪他们,别让他闹出事来!”   老龚冷哼了一声,面露不耐的说到:“阿彪这孩子,这几年仗着和你的关系,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行了,我跟着他,你就别去了。”老龚虽说看不上阿彪,但还是一挥手,带着身后两个黑衣男人,扭头跟了出去。   改装厂的人这一下都走光了,里面只剩下谭小飞、张晓波和还昏迷不醒着的竹竿男了,偌大的厂子里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谭小飞抬脚走到了张晓波面前,一双鹰眼眯起,用打量猎物的眼光打量着他。   张晓波的脸颊刚刚被钢管扫到,白净的面皮上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伤口绽开,像是画布上绽开的一朵鲜红的花,谭小飞忍不住伸过手去,一把托起张晓波的下巴。   “干嘛呢,放手!”作为一个大男人,张晓波的下巴忽然被谭小飞箍住,他下意识的反抗起来,可挣了两下愣是没能挣开。   谭小飞轻笑了一声,没有放手,反而用力一抬,强迫张晓波抬头看着自己。谭小飞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近在眼前,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倒映着屋顶的灯光,张晓波的鼻间弥漫着他身上的烟草香味,一时也愣住了。   谭小飞伸出拇指大力的揉擦着张晓波的脸颊,将他脸上的血珠抹去,然后轻笑起来,用他那略带魅惑的低沉嗓音低声调笑道:“就你这样,还想着救人呢?”   张晓波一时大窘,甩开谭小飞的手,别扭的转过头去:“如果不是我,说不定刚刚你就脑袋都开花了!你丫这是欠了我一命!”   谭小飞走到旁边的工作台前,瘦长的食指挑开披萨盒,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如果不是我,说不定你都饿死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张晓波瞬间就炸了毛:“你还敢说,这都快两天了,一顿饭都没给我吃!你们就这么对待人质的?我要是饿死了,谁还钱给你!”   “你活着我也没看到你还钱啊!”谭小飞一句话就把张晓波给噎死了。张晓波脸涨的通红,索性不和他斗嘴了。别看谭小飞平时话不多,真要说起来,那可真能把人气死!   谭小飞饶有兴趣的欣赏了一会某人又气又窘的样子,才将披萨盒往他身边推了推,“还吃嘛?不吃我可扔了啊!”   张晓波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就吃了一块披萨,这点量压根都不够给他填牙缝的!反正他也无所顾忌了,直接掀开盒盖,从里面又扯下一块披萨,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发表感言:“这两个孙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害的我披萨都凉了!”   谭小飞没说话,而是转头摆弄起那台全自动咖啡机来。张晓波也是饿的狠了,狼吞虎咽的不一会就将半盒子的披萨全塞进了肚,但也因为吃的太急打起嗝来。张晓波胃里一道气牵着,又是憋气又是捶胸的也不管用,这时旁边递过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张晓波转过头去,看到谭小飞端着咖啡杯望着自己,他原本那张雕塑一般硬朗的面孔在热气氤氲下显得分外柔和。   “谢……谢谢。”张晓波接过咖啡杯,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的醇香自口腔弥漫出去,这一刻他居然觉得谭小飞这人……还挺好的……   张晓波被自己心里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谭小飞,发现谭小飞也在看着自己,两个人的眼神就这么不期而遇,在空中噼里啪啦点燃一堆的火星子,改装厂的气氛一下怪异了起来。   自觉气氛尴尬的晓波,调转脑袋不敢再看,低着脑袋搜肠刮肚半天才好不容易想出来一个话题,抬头问到:“阿彪他们就这么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有龚叔跟着,不会出事的。”谭小飞双腿交叠,舒服的靠在沙发上,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晓波,回答的云淡风轻。   “哦……”张晓波被他盯的浑身发毛,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又默默无言了好一会。张晓波忽然将咖啡杯往工作台上一放,坐到了谭小飞的身边,凑过来小声问道,“我今天为你挨了一钢管,是不是能抵修车费了?”这时候的张晓波脸上简直刻着大写加粗的厚颜无耻四个字!   “原来你是为了抵修车费才要救我的?”谭小飞看着靠过来的张晓波,眸色渐沉。   “也不是。”张晓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既然都挨了,不要点什么好像太亏了。再说,你这么关着我也没用啊。”张晓波已经三天没洗澡了,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发酵的酸臭味。   “说起来,今天我看见你爸爸了。”谭小飞忽然说到。   张晓波瞳孔骤裂,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厉声问道:“你说谁?!”   第十章   “说起来,今天我看见你爸爸了。”谭小飞点了一根烟,幽幽的说到。   闻言张晓波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瞳孔骤裂,厉声问道:“你说谁?!”   谭小飞抬头看了一眼张晓波,只见他双眼圆睁,愣愣的站在那里,只当他是太震惊,便继续说到:“他坐着侯小杰的车找来的,跟着我们飚了一路,最后还吐在他车上了。”把侯小杰气的一下三环就跑去洗内饰了。   谭小飞还特地绕回去看了一眼,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个身形鞠瘘的大爷扶着栏杆吐的天昏地暗的景象。他面上虽然没有表露,心里却被这事逗的直乐。一个老大爷非跟在他们这帮年轻人屁股后面飙着车追,也是任性,他终于知道张晓波这轴劲哪里来的,跟他爸简直一个德行。   不过想起那个大爷的长相,谭小飞实在忍不住,抬眼语带调侃的问道:“喂,他真是你爸吗?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张晓波的手慢慢握紧,唇角勾起一丝狰狞的冷笑:“长得不像才是我爸呢!”然后忽然暴起,一把楸住谭小飞的衣领将他从沙发上拎起,一拳就挥在了他的脸上。   谭小飞没有防备,被打的倒退了两步,头偏到一边,嘴里的烟都被飞了出去,烟头在他的皮衣上跳了两跳,滚落在地,溅出一路的火星子。   谭小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舌尖抵着刚刚被打的部位,再抬起头来的瞬间,眼神之中仿佛能喷出火来,他咬着牙恶狠狠的问道:“你TM是不是有病啊?”也难怪谭小飞怒不可遏,这一拳挨的实在莫名其妙。   没想到张晓波半点心虚都没有,迎着谭小飞的视线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你丫才TM有病,谁TM让你把我爸招来的?”   “照你这意思他还不该来了?”谭小飞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你丫知不知道他心脏不好?!”张晓波一把楸住谭小飞的衣领,厉声吼道,“我的事我自己铲,费不着他来操这个心!”   “你铲?你有钱吗你就铲?!”谭小飞一把拍开张晓波楸住他衣领的手,转身扯去法拉利车身上盖着的布,红布如流水一般滑落,露出下面那辆车子来!   张晓波上次在黑镜外面根本没看清,现在在灯火通明的改装厂才真的看清楚这辆车。顶级豪车就是顶级豪车,整体线条流畅又不失硬朗,红色的车身在灯光下闪耀着眩目的光,像极了一位妖娆张扬的红发女郎,骄傲在站在灯光之下。只是那道歪歪扭扭的白色道子,狰狞的蜿蜒在车门上,显得异常刺眼。   “你自己看看这道子,你想怎么赔?”   “那你想怎么样?反正钱我没有,命我就有一条!”张晓波这次是真急了,额上青筋凸起,双眼涨的通红,然后喘着粗嘶吼道。   张晓波这话说的相当混账,看着这个本来信誓旦旦要负责的人忽然犯起混来,一股子邪火瞬间直冲谭小飞的脑门,他飞起一脚将张晓波踹倒在地,坚硬的机车靴底死死的碾住张晓波的小腿骨:“那我现在就断你一条腿怎么样?”   “那你丫断啊!你今天不断了老子的腿你丫就不是男人!”张晓波敛眉怒视,透着一股子宁死不屈的样。   谭小飞气的后槽牙都要磨碎了,最终一脚踹在张晓波的大腿上:“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然后楸住张晓波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抬腿毫不留情的又是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   张晓波被踹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再次摔倒,抬头看见谭小飞怒气冲冲的朝着自己走过来,他瞬间就像一头发了疯的小牛犊子,低着脑袋使尽吃奶的力气朝谭小飞撞了过去。张晓波虽说从小就是个胡同串子,但是从小到大就没和人打过架。但是这次是真的气疯了,全凭一己蛮力,一头顶住谭小飞的腰,将他撞的直往后退,然后将他死死地顶在了承重钢柱上。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谭小飞双手被张晓波死死按住,身体也动弹不得,一时也挣脱不了他,两个人就这么胶着着,从远处看,就像正抱在一起似得。   谭小飞咬牙切齿的说到:“你TM给我放开!”   “老子就不放!”张晓波也很强硬!   “你丫找抽是不是?”谭小飞被眼前这场景气的都要笑了,他只要一抬腿,膝盖骨就能把张晓波的鼻梁撞断,可这家伙浑然不知,估计还觉得自己打架打的挺好的呢。   张晓波当然以为自己已经把谭小飞压的死死的了,他一边箍着谭小飞的腰,一边还犯横:“老子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丫有什么牛的啊!不就仗着有个好老爸吗!绑架好玩吗?耍人好玩吗?”   谭小飞的身形陡然一凛,张晓波的口不择言不小心戳到了他心里最隐秘的伤口。   “给我放开!”谭小飞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可张晓波就是个牛脾气,双手反而越箍越紧:“不放!”   谭小飞忽然发难,一把掀开张晓波,张晓波的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直接被他掀翻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谭小飞单膝跪在他的胸口将他牢牢的按在了地上。张晓波梗着脖子恨恨的瞪着谭小飞,依旧是那副不服输的表情。   谭小飞眼中的戾气暴涨,扬起拳头就挥了下去!拳风袭来,张晓波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准备硬抗,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风声擦着他的耳朵最终落在了旁边的地上……   谭小飞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的克制:“别TM和我提他!”   他?谭小飞的爸爸?张晓波睁开眼,吃惊的看着谭小飞。他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闪着明灭不定的光,这是张晓波再熟悉不过的表情,藏着对父亲深刻的恨意,和……一丝丝的不甘……   “你们两干嘛呢?!”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门口响起。   谭小飞和张晓波同时转头,看见殷茵飞快的朝着他们跑了过来。殷茵放不下谭小飞,所以今晚陪着他一起出去飙车了,中途不过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殷茵一把将谭小飞从张晓波的身上推开,然后扶着张晓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双柳叶眉挑高,朝着谭小飞吼道:“你丫这么欺负他有劲吗?”   谭小飞没有反驳,只是黑着脸转身抓起工作台上的车钥匙钻进车子,R8倒退着驶出了改装厂,在门口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发动机发出野兽一般的轰鸣,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你没事吧?”殷茵扭过头去对着张晓波问到。   张晓波像是没听到似得,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然后“砰”的一声砸上门,然后一脚踹在沙发上面,沙发被踹的滑出去半米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时休息室的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张晓波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殷茵。   “你别怪小飞……”殷茵站在门口忸怩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其实他人……挺好的。”   “我知道。”张晓波虽然口气不善,却没有反驳。   殷茵并不知道,前一刻他们两个还有说有笑的呢,只当张晓波说的是反话,走过来站在了张晓波的身边,语带安抚的说到:“他就是闹着玩,等过两天他玩腻了,我让他把你放了。”   “你们今天是不是看见我爸了?”张晓波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殷茵问道。   殷茵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张晓波爸爸找来的时候,她和谭小飞正好在一起。   “谁把这事告诉我爸的?是不是阿彪?”张晓波咬牙切齿的问到。   殷茵忽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你和小飞就为了这事打的架?”   张晓波此时的心情已经没有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他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路灯下昏黄的光,两道好看的浓眉拧在一起,顿了半天才说道:“你们找他也没用,他也没钱!一人做事一人当,谭小飞的车我会想办法的。”   张晓波和他爸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前面两个人吵了一架,他才一个人搬出去住的。现在自己在外面惹了事,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找过一遍了,就是没有找过他爸。一方面,他心里还赌着一口气,他不要他爸来管自己的事,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就自己爸成天在胡同里乱蹿,开个杂货店勉强糊口的情况,压根也拿不出什么钱。   “小飞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你那点修车钱,那几十万,他飙一次车就赚到了,怎么会大费周章去找你家里人呢?”殷茵说到。   张晓波身子一震,从窗前转过身来看着殷茵,这么说,自己刚刚是误会谭小飞了?   殷茵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到:“小飞他这么闹,纯粹就是为了气他爸。他爸把他扔在北京,什么事都是通过龚叔转达,连通电话都没给他打过。其实小飞这几年在北京混玩,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要混蛋到什么地步,他爸才会关注到他。”   “你倒是了解他。”   殷茵苦笑了一声:“我怎么也做了他大半年的女朋友,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但是比起别人,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他一点的。”   不过说完这话,殷茵自己都觉得讽刺,便噤声不语。两个人各怀心事,房间里再次沉默了下来。   “有烟吗?”张晓波忽然问道。   “有!”殷茵摸出一包烟,抛给了他。   张晓波接住烟,食指轻磕烟盒,抖出一支烟来,然后抽出来叼在嘴里低着头点燃,狠狠的抽了一口,烟雾从他唇边徐徐扩散开来。他手扶着窗棱,轻轻说到:“这么说起来,我和谭小飞还真像。”   “像什么?”殷茵疑惑的问到。   都一样从小没了妈,亲爸又从来没有管过自己,像根野草一样自生自灭的人。张晓波在心里默默的说到。   第十一章   这个世界上的事,总是不会随着人的意志而转移的,虽然张晓波不愿意,可该来的,注定是会来的。第二天他被人押出休息室的时候,一眼便看见张学军正站在楼下,抬着头看自己。   张晓波撇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他离开家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他连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张学军,他甚至连当初两个人为什么事吵架,吵到自己要离家出走的都忘记了。谁都没想到,两父子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再次见的面。张学军还是那副模样,背微微驮着,穿着皮衣,剃着板寸,一双吊梢眼冷冷的瞟着张晓波,好像下一刻就要大骂一声“小兔崽子”,然后拿着拖鞋板子狠狠的抽过来。   被人推搡着走下楼梯的那段路,张晓波的脑子里都是空白的。当初离家时,信誓旦旦的对着张学军说,自己一定会闯出一番天地给他看的豪言壮语还尤在耳,只是现在天地是没闯出来,祸倒是闯出来了。   “谁让你来的?这事和你没关系。”张晓波别扭的撇着脑袋说到。   张学军一句话都没说,抬起一脚便将张晓波踹倒在地,周围一时间响起了无数的起哄声。   张晓波捂着肚子坐在地上,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据说张学军年轻的时候,一双军刀一身军大衣,带着一帮兄弟也算是地方一霸。后来惹了事被抓去吃了几年牢饭,再出来的时候,当初的兄弟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没人打了,就会在自己儿子身上耍横。自张晓波小时候开始,只要他敢闯祸,总是先挨上一顿打,才会问因由的,张晓波都习惯了。而谭小飞正背着身站在工作台那往咖啡杯里兑牛奶,这边的骚动仿佛都听不到似的。   “那车是你划得?”张学军冷冷的问道。   “是他们先打的我。”张晓波说到。   “那你跟你爹说说,他们为什么打你。”这就是张学军的处事哲学,凡事都讲个理字,张晓波闯了祸,他做爸爸的管教不严,就该打。而张晓波在外面被人打了,那为什么被打,也该有个理。   可张晓波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是张学军在明知故问,是在众人面前要他再次难堪。张晓波一掀帽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张学军怒吼道:“你少TM在别人面前逞英雄,有本事你打他们去。我告诉你,我没碰她!你爱信不信!”   张学军却跟没听到似得,继续问到:“我再问你一遍,车是不是你划的?”   “是!”   “故意的?”   “是!!”张晓波一记比一记大声,他做的事,他没想过逃避。   谭小飞点了支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他忽然觉得这事情好玩了起来,这老爷子,倒是轴的有点意思。   张学军见他承认了,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其实他心里已经没刚刚那么生气,他的儿子到底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怂货,心里一软,抬手帮张晓波拍了拍衣服上自己刚刚踹上去的大脚印子,却被张晓波不领情的一把拂开。   张学军暗暗叹了口气,从衣服暗袋里掏出一沓钱,扭头朝着谭小飞递了过去:“他惹得事他圆,他圆不了的他爹圆。这两千块赔你,不够再补,多出来的,就当是补偿了。”这是张学军在来的路上特地去银行取的。他一辈子没什么积蓄,真遇到事了,才能给自己儿子凑出这么一沓,他自己也没觉得脸上多光彩。   可张学军以为绰绰有余的款子,却引来周围一片的哄笑声。张晓波难堪的撇过头去,他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张学军还不知道呢。   谭小飞呼出一口烟,抬头幽幽的说到:“老头,你TM是猴子请来逗比的吗?”周围再次响起了一片的哄笑声。   张学军将钱妥帖的装回口袋,小心翼翼的扣上暗袋上的扣子,吐出了两个字:“直说。”   谭小飞觉得这爷俩真是一模一样的逗,冷笑的问到:“您拿我当要饭的了?”   “我有朋友在修理厂干过,补个漆的事,多少钱,我门清。”   感情这老头以为自己是想扣着张晓波讹钱了,谭小飞再一次拉开盖在法拉利上的红布,昨晚刚给儿子看过,今天索性再让老子看看:“您不是门清吗?你看看这道子,值多少钱?”谭小飞的视线越过张学军,再次看向了张晓波。   张晓波被他的视线灼的浑身难受,扭头走了。他已经不用谭小飞一再的提醒,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了。他本来也就信张学军能帮他圆了这个祸,也从来没有指望过。   就算不懂车,张学军也知道这辆车价值不菲,他叹了口气道:“你说个数吧。”   谭小飞钻进车里,拿起改装好的对讲机说到:“十万!”那部对讲机和厂子里的扩音器是连在一起的,瞬间整个改装厂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已经回到楼上的张晓波也听见了,终究还是没能逃掉。这十万也许并不是大数目,但对于张晓波来说,已经算是天价,他之前只知道修车会很贵,但是具体是多少,他不敢去想。现在真真切切的听到这个数字,张晓波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右手顿在休息室的门把上,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学军和张晓波的反应差不多,可一个只凑了两千块的杂货铺老板,还是硬着头皮应了,只要给他三天的时间去凑就行。可阿彪就是看着张学军不顺眼,他不信这穷酸老头能凑的出这一大笔钱,所以非得再撂上几句狠话他才舒服。   谁知道两人一言不合,阿彪抬手给了老爷子一个大嘴巴。谭小飞也没料到,厉声喝住他,走过去问到:“怎么着大爷,这事是就这么定了,还是你去报警?”   “三天以后还在这,十万给你,不报警!”张学军转身就走。   谭小飞目送老爷子走出改装厂,骑上他那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清零哐啷的走了。他莫名的觉得,虽然这老爷子弯腰驼背,满脸的褶子,可是却带着一身的侠气。   阿彪看谭小飞在发呆,撞了撞他的肩膀问到:“小飞,我说你对张晓波孙子怎么这么客气?十万?!能干嘛的啊?我看买个漆都不够!以前可没看出来,你这么好说话啊!”别人不知道,但是这辆车修一下到底要多少钱,他阿彪门清,谭小飞说的这十万块,估计连一半都不到。   谭小飞冷冷的看了阿彪一眼,忽然问到:“你昨天去找老八,后来怎么样了?”   “嘿,老八那孙子,被我们兄弟几个打的是满地找牙,求爷爷告奶奶的。”阿彪一脸得意的说到,“我看他以后都不敢在三环再出现了!”   谭小飞冷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出去打架还把自己名字往外报。”   “那不得让老八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啊?”阿彪却不以为意,朝着旁边那些兄弟扬了扬脑袋问到,“对不对啊兄弟们?不然他还觉得我们好欺负呢!”   “对!”旁边的一帮子人起哄着回到。   谭小飞瞪了阿彪一眼,眼神锐利的像是要从他脸上剜下一块肉来:“人老八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你知道他有什么背景吗你就敢打他?据说老八今天上午就闹起来了,找了好些道上的人,现在你的名字估计传了半个北京城了。”   “啊……不……不会吧?”阿彪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把拉住谭小飞的手臂着急的说到,“小飞,我没想到这事会闹成这样啊!那我现在怎么办?”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不要太绝。”谭小飞皱着眉头说到。   “我答应你,下次我不敢了!小飞,这次你可得帮帮我啊!道上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啊!”阿彪是真怕了,大冬天的愣是吓出一身大汗,抓着谭小飞的手臂苦苦哀求道。   谭小飞叹了口气,他和阿彪做了快十年的兄弟了,阿彪这脾气他也不是不知道。昨天就知道他会闯祸,所以才让老龚跟着。现在看吓唬的也差不多了,才说到:“龚叔在北京多少还有点朋友,已经帮你压了下去。要是没他,我看你怎么收场!”   阿彪一听,大吁了一口气,表情瞬间又放松了起来,拍了一把谭小飞的肩膀,笑着说到:“你这家伙就会吓我!我就说有你这样讲义气的兄弟,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就像五年前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也帮我扛过去了嘛!”   闻言谭小飞身形一凛,忽然一把甩开阿彪的手,扭头神情阴鸷的瞪着他:“这事你还敢拿出来说!”   阿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轻不重的甩了自己两个巴掌道:“呸呸呸。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然后凑过去讨好的问到,“怎么着,今晚去不去喝酒?我发现一个酒吧,里面的妞个个盘靓条顺!”   “不了,我想在这看看我内车的车唇,你们去吧。”谭小飞抓起工作台上的手电筒,阴着脸继续研究自己的爱车。   阿彪讨了无趣,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招呼着一帮兄弟出去喝酒去了。   殷茵没跟他们一起去,而是站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谭小飞。谭小飞背对着她,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冷冷的说道:“我现在一句关于张晓波的话都不想听,你要么现在就走,要么过会走,不用和我打招呼。”   殷茵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扭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十二章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谭小飞一把甩开手里的手电,一屁股坐回了沙发里。他摸出一支烟点上,在白色的烟雾缭绕之中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休息室那扇紧闭的门。   而此时的张晓波,正坐在沙发里发愣,嘀咕着自己那几把宝贝吉他能卖多少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谭小飞叼着一支烟,倚着门框站在门口看着他。张晓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那把限量版的faith吉他,海子已经眼红了很久了,卖个五六千问题应该不算太大。自己的存款加上退掉现在和黄毛一起住的那间小房子的押金,勉勉强强也能凑个一万多了……   “喂!”谭小飞忽然冷冷的开口。   张晓波一脸不耐烦的抬起头来,只见谭小飞右手一扬,一个白色的罐子在空中滑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张晓波下意识的接住,摊手一看,是一瓶云南白药。   张晓波有点诧异,自己昨天和谭小飞打了一架,今天又被张学军踹了一脚,只要一动,肚子上那块就被扯得火辣辣的疼。可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连饭都会忘记给自己送的谭小飞,居然能想到给他买药。   “谢了。”张晓波也不矫情,他扬了扬手里的药朝谭小飞说到。然后撩开卫衣,朝着胸口以下那一大块青紫的地方,喷起药来。   谭小飞站在门口,看见张晓波毫无顾忌的撩起衣服,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纤细的腰身来,还有因为冰凉药水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他被刺激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模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子里的暗色深不见底。   张晓波喷完药,抬头看见谭小飞还站在门口,便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里来朝着他晃了晃,说到:“喂,能帮我找个充电器吗?我想打几个电话。”   “来这三天才想起了凑钱吗?你不是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吗?”谭小飞站在门口没动,语带嘲讽地说到。   张晓波顿了顿,垂着脑袋说到:“前面是我错了,我和你道歉。还有你们也别指望我爸了,他有几斤几两我太了解了,根本凑不出十万块来。指望他,还不如我自己想想办法,能凑多少就先凑多少。”   可谭小飞却没接他的话茬,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好像还挺看不上你爸的。”   张晓波疑惑的看了谭小飞一眼,愣了半响才说到:“丫不是我爸,我从小到大就没这么个爸。”   自打张晓波他妈去世以后,他对张学军就一直挺不待见的。他总觉得,他妈出事那年,如果他爸在,也许他妈就不会那么凄凉和无助的死去了。一个男人,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去蹲了大牢,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在他们身边,这算什么丈夫?算什么老爸?张晓波为这件事能记他张学军一辈子!   所以后来只要两父子一见面,就像火柴遇到了炮仗筒,一点就能炸。张晓波小时候,胡同口每天都要上演这么一幕,就是张学军挥舞着拖鞋板子从胡同那头气喘吁吁的追过来,扯着嗓子大骂:“小兔崽子,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早TM把你给砍死了!”   张晓波扯着他那烂了一条肩带的破书包一边跑一边回头叫嚣:“你以为我TM愿意做你儿子!你丫真牛B就砍死我!”   张学军气的直哆嗦,一路追到话匣子的门口,张晓波像条泥鳅似的从话匣子的手臂下钻进门去。话匣子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然后没等张学军喘匀气呢,碰的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在张晓波的印象里,张学军就是这么一个人,天天在胡同里蹿来蹿去,喝多了就拉着张晓波白活以前那点事,他要是真牛B,还用窝在这么个破屋子里开个小卖铺度日吗?   可谭小飞想的却和张晓波不一样,张学军论理的样子让他觉得有意思。他自小就见过太多没脊梁骨的人,那些人虽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可为了钱为了权,对着谭军耀点头哈腰的有,跪地求饶的也有。谭小飞看这些人就像在看一条条穿着光鲜亮丽的狗。   然而张学军和他们不一样,虽然没有豪车没有华服,走起路来连背都挺不直,可那双鼓得像鱼泡一样的眼睛里,透出一种说一不二、坚定矍铄的光。也许这就叫当局者迷吧,张晓波不知道张学军有多好,就像他同样不知道,在谭小飞的眼里,他们爷俩有多像一样。   谭小飞看着张晓波,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也许他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什么?”谭小飞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张晓波一时没反应过来。可等他想再问的时候,谭小飞已经转身下楼去了。   等他再次听到响动,打开门一看。门口安静的摆着一盒装在透明塑料餐盒里的杂酱面,除了盒盖上的一次性筷子,还有一只黑色的充电器。而楼下谭小飞的金色跑车已经开出了改装厂的门。   张晓波把手机插上充电,一边看着手机徐徐开机的画面,一边吸溜着面条吃了起来。谭小飞也不知道去哪买的面,味道还挺正宗。   手机开机之后,手机滴滴一声传进来一条短信。张晓波放下手里的面条,擦了擦手,拿过来一看,居然是黄毛传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波儿,对不起啊!”   张晓波疑惑的看了看日期,这条消息是昨天发过来的。黄毛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直来直去的,不像那种神神叨叨的人啊,怎么忽然发了这么条让人捉摸不透的短信来了?   张晓波饭也没心情吃了,拿着手机给黄毛打了回去。可打了好几次,电话那头传来的始终是一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张晓波只好打给黑子,黑子是他在黑镜驻唱时认识的酒保,平时跟他和黄毛玩的也挺好,黄毛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一准知道。   黑子的电话接的倒是挺快,一接通就咋咋呼呼的嚷了起来:“哎哟我艹,这不是晓波嘛!你丫被放出来了啊?”   张晓波有点难堪,他那点破事现在估摸着都传遍了,也不知道都怎么笑话自己呢,只得干笑了两声道:“还没呢……”   “还没?!”黑子吃惊的问道,然后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迟疑的问道,“波儿,你丫找我,不会是想跟我借钱吧?你可是知道的,兄弟我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还有个败家娘们要养呢,你跟谁借也不会跟兄弟我借吧?”   张晓波倒是没想跟人借钱,可这话听着,还是挺刺耳的,没事的时候跟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真落了难,人和你就差画个楚河汉界了。张晓波不耐的说到:“我不跟你丫借钱,看你急的跟孙子似的。”   “波儿,这可不是兄弟我不仗义啊,只是这年头,能信谁啊?”黑子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立马又贫了起来,“不过你小子也是啊,人滋妞你滋妞,偏就你滋了个有主的,你说你咋那么背呢!再说了,你丫下手也够黑的,不划车则以,一划就是一辆法拉利恩佐给划了,您够胆!我呐,叫您一声波儿爷!”   “黑子!你丫能别贫了吗?”要不是有事,张晓波真不想听这人说话,“跟你打听点事!”   “只要不是借钱,有事您说话!”   “黄毛这几天有没有去酒吧啊?怎么打他电话也不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黄毛?”电话那头的黑子愣了一下,“内孙子能出什么事,昨晚不还在酒吧玩呢嘛!”   张晓波一听黄毛没事,心里也舒了口气,语调轻松了起来:“那这孙子怎么忽然给我发了一条神叨叨的短信,说什么对不起,我还以为他自杀了呢!”   “嘿嘿。”黑子那那头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可他这样的反应却让张晓波觉出不对来,平时黑子那嘴贫的让人恨不得给他缝起来,现在居然难得的没有调侃,张晓波警觉的问到:“黑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黑子在那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黄毛内孙子是真不仗义,波儿,你也就当是认清他个人吧。”   “到底出什么事了?”张晓波瞬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波儿啊,这事我真不好说。你还是自己回去看看吧。你要没什么事我可挂了啊,酒吧里忙着呢!”没等张晓波说话,对面“咔嚓”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张晓波望着慢慢暗下去的屏幕发呆,他思前想后,最后从沙发上一把抓起外套,再一次从窗口纵身跳了下去。   老天也许是嫌张晓波还不够背似的,当他打开自己和黄毛租的那件小公寓的门时候,还是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整间屋子早就搬空了,客厅里黄毛曾经用来玩游戏的电视机、电脑,连带着那些堆在沙发上的衣服,都消失的一干二净,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几张木头桌子。   张晓波快步冲到自己房间一看,自己的房间像是被飓风扫过一样,自己的衣服和书被扔的满地都是,而他的那几把宝贝吉他,全都不见了……   谭小飞找到张晓波的时候,张晓波正颓然的坐在大门口的马路牙子上。他整张脸都藏在卫衣的帽子的阴影里,谭小飞知道那是他自我防卫的表现。   谭小飞将车子开到他的身边,摇下车窗:“喂,不是说去找钱赔我吗?找到了没?”   张晓波抬头,看见谭小飞正拿着手机在自己面前晃,上面是自己发给他的短信:“我出去找钱。”刺的张晓波双眼发疼。   张晓波扯下帽子,看着谭小飞轻声说到:“如果把我卖给你,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谭小飞愣住了,张晓波平时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像是笼罩着一层厚重雾霾。他从没看见张晓波这样阴郁的表情,就好像,丢失了全世界……   第十三章   张晓波垂头丧气的坐在上次和谭小飞一起经过的早餐摊,一口气喝完了一碗豆汁,“啪”的一声将瓷碗往桌上猛地的一拍,扭头喊到:“老板,再来一碗!”   早餐档的老板心都跟着那在桌上打转的瓷碗颤悠,生怕这祖宗把自己的家当给砸了,赶紧找了个豁口的碗盛了一碗豆汁,好把把前面那只空碗给收回来。   “我TM的郁闷啊!我拿真心对他,他这个孙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张晓波是越想越气,将桌子拍拍的砰砰响,震的桌面上的醋瓶子一阵晃悠。老板做个煎饼果子都不安心,时不时的朝这瞟上两眼。倒是谭小飞,就坐在张晓波对面,什么都没点,全程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对张晓波的抱怨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   “嗳,就是啊,你拿热脸贴着人家冷屁股,人家不领情就算了,还得反手抽你两巴掌!”坐在张晓波旁边那桌的胖大姐也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幽幽的附和到。   “我当初真眼睛长后脑勺上了,怎么就没看出他是这么个人渣!”张晓波气呼呼的说到。   “我当初也是瞎了眼了!”大姐叹了口气。   张晓波斜眼看过去,见那大姐满面愁容,好奇的问了一句:“大姐,您也被人背叛了?”   “是啊!我什么都依着他,要什么给他买什么,什么事都不要他做,到头来他居然反过来偷我的钱!”   “我也是啊!我带他出去玩,帮他还信用卡,管他吃管他喝,把他当爷一样供着,可这孙子居然忘恩负义的把我吉他都偷走了!”张晓波火冒三丈。   “我连房子都被抵押了啊!”大姐欲哭无泪。   “我租的房子的押金也给他拿走了!”张晓波一拍桌子,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简直相见恨晚,赶紧凑到一桌吐起槽来。张晓波摊上谭小飞这么个沉默寡言的,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这下才终于算是碰到知音了。   两人一顿数落,大姐叹了口气,总结道:“你说现在这些人咋都这么缺德呢!”   “就是,都TM太不是东西了!”   “就是!男人都不是个东西!”大姐义愤填膺的一拍桌子。   “……”张晓波一时愣住了,忽然觉得不太对,小心翼翼的问到:“大姐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我男朋友啊!小伙子,你也是吧?”   张晓波的表情就像生吞了一只苍蝇:“大姐……你误会了……”   “没事!这里是北京,大姐我见多识广,不会歧视你们的!”大姐一拍胸脯,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张晓波尴尬的将手从大姐手里抽了出来:“大姐,真不是……”   “那你干嘛给人还信用卡?”   “……”   “还住在一起,供他吃供他喝?”   “……”   “这要不是养了个小情,那你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帽啊!”   谭小飞憋笑憋的手里的手机都要抓不住了。   张晓波好不容易把大姐打发走,叹了口气,现在的人,知道什么叫兄弟义气啊!不过回过头想想,人大姐也没说错,他张晓波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帽!也就他真把什么兄弟义气当一回事!他落了难,这帮所谓的“兄弟”谁来关心过了?还有黄毛,自己跑路不说,还把他的家当也都给卷跑了。   谭小飞看张晓波比吃早饭之前的情绪还要低落了,坐在那一动不动,像只垂头耷耳的兔子,便收起手机站起身来问道:“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走,我还有事呢!”   张晓波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吃是吃好了,可是我没钱!”   谭小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你这样的还想卖给我?我要你有什么用!光是一天三顿的喂你,就能把我自己给吃穷了!”   谭小飞笑起来的样子人畜无害,好像一下回复到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平时的张扬戾气全都消失不见了,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就是个阳光清澈的大男孩。张晓波被这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的阴霾没来由的散了好大一块。   张晓波和谭小飞一起回的改装厂,阿彪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们一起从小飞的车上下来,吃惊的问道:“你们两个一起出去了?去哪了?”   谭小飞对着张晓波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先回楼上去。见张晓波上了楼,他才朝着阿彪问道:“刚刚我让你找的人你去找了吗?”   “已经通知兄弟们去找了。可这孙子是谁啊?他怎么惹你了,你找他找的这么着急?”   “没事。”谭小飞抬眼朝着二楼看过去,正好撞上张晓波朝他看过来的眼神,“我帮别人打听的。”   一连两天张晓波都没见着小飞,不过他在改装厂的一日三餐却变得准时起来。以前阿彪他们的外卖清一色的都是披萨,而且都是他们吃剩了才轮到晓波,现在居然杂酱面、炒饭、小笼包,三餐不重样的来,伙食条件改善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这天晚上他们又给张晓波送了两个小炒,一个爆炒肚片,一个清炒虾仁,油汪汪的泛着好看的光泽。他伸手一摸,餐盒下面还烫着呢,立马老实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肚片雪白柔嫩,入口爽滑,虾仁也是各个肉大饱满,入口香弹,一吃就知道绝对不是路边档的手艺!这人质当的,简直比神仙还逍遥快活。   吃完晚饭,张晓波摊在沙发上一边消食一边玩手机,门忽然被人撞开。他抬头一看,阿彪站在门口,对他一扬下巴,示意让他下楼。   张晓波听话的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跟着他一起下了楼。楼下谭小飞和殷茵抱着手臂站在一起,神情严肃。见张晓波下来了,二话不说,钻进车里发动了车子,殷茵也跟着坐到了副驾驶。   张晓波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阿彪,阿彪直接推了他一把,对着自己的红色法拉利说:“上车!”   十几辆豪车带着恐怖轰鸣声一路狂飙,路灯连成一线飞速的向后退去。张晓波扭着脑袋看着车窗外发呆,他当然不会问阿彪他们要去干嘛,他知道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告诉自己的。   车子很快驶出城区,七拐八弯的钻进了一条老街。张晓波乍看一眼,还以为回了家了,可再多看两眼才发现,只是和自己住的那条老旧胡同差不多而已,一样四周都是墙皮剥落、露出红砖的破旧老房子,一样墙壁上、电线杆上到处贴满了小广告。   北京这样的地方不少,因为位置偏僻,租金便宜,所以龙神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像谭小飞这种早餐都非得吃几百块的酒店自助餐的人会来的地方。   正疑惑着呢,谭小飞在最前面领头的车子,“刺啦”的一声急刹,在一栋民房前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车也纷纷停了下来,瞬间从各辆豪车上钻下来十几个人,各个手里都抓着钢管,瞬间将小胡同堵了个满满当当。   不明就里的张晓波跟着阿彪下了车,可他一下车,所有人的眼神全都扫了过来,看的他背后直发毛,这是干嘛?想杀人灭口吗?   阿彪在背后推搡了张晓波一把,他一个踉跄站到了谭小飞的面前。今晚的谭小飞穿着一身姜黄色的风衣,身材颀长的他就像杵在夜色之中的一根电线杆子。   “带我来这干嘛?”张晓波皱着眉,语气不善的问到。   “去敲门!”谭小飞冷冷的说到。   “什么?”张晓波愣了一下,扭头看到那间民房前紧闭的铁皮门,干笑了一声,“三更半夜的不太好吧?说不定人家已经睡了呢?”   “灯还亮着,去敲!”谭小飞语调半点起伏都没有,可语气里的阴冷都要比过这腊月的风了。   张晓波脚下跟灌了铅似的,步履沉重的走到了民房前,抬头看了一眼从里面透出了的一丝昏黄的灯光,心口像是揣了只小兔子似得,突突的跳个不停。谁知道这屋子都住着谁,看这架势,会不会是谭小飞他们是想找谁寻仇,拿自己做路引子?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想来应该是个难缠的角色,说不定等会一开门就有人照着他的脑门顶来上一铁棍子!   张晓波胡思乱想着,可在众人目光的逼视下,还是硬着头皮抬手敲了敲门。门是铁皮的,一碰就“哐哐哐”的乱响,回荡在寂静的夜幕之中显得特别刺耳。他侧着耳听了听,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人对未知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恐惧,此刻的张晓波有点想打退堂鼓,可他环视了一圈,发现所有人依旧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想跑估计也是不可能了,只好壮着胆子大力的拍了起来。   这次民房里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大爷的,别敲了!三更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这声音张晓波太熟悉了,他和这声音的主人同吃同住了半年之久!   一瞬间张晓波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了,因为这屋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黄毛!   第十四章   张晓波这人平时文文弱弱的,一双占了半张脸的眼睛清澈见底,眨巴眨巴的看着挺的人畜无害的,可毕竟也是胡同里长起来的,真要炸起猫来也是很可怕的。   记得上小学那会,后桌的小胖子诬陷他偷吃自己的巧克力,张晓波那时候就敢提溜着他爸的双刀追了小胖子五里地,最后把人踹进野湖里,直逼着人家在里面泡了三个多小时才解气。虽然后来没少挨张学军的揍,但他打小这有仇必报的脾气是改不掉的了。   现在对黄毛也是一样!他那张脸刚刚出现在门后,张晓波挥起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鼻梁骨上。   黄毛被打得踉跄了两步,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他火气腾的一下烧了起来,捂着脸怒吼道:“大爷的,哪个孙子敢偷袭你爷……咦,晓波?!”   黄毛看见打他的人是晓波,瞬间把后面的脏话全吞了回去,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问到,“波儿,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张晓波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抓起黄毛的衣领又是一拳。   黄毛瞬间也火了,一把挣开张晓波的钳制,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丫够了啊!不就卖了你几把吉他吗?这么久的兄弟,你至于吗?”   “你丫还敢说兄弟!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嘛!今天爷非打死你个丫挺的!”张晓波抬脚将黄毛一脚踹翻在沙发上,扑上去还想揍。   谁想黄毛翻身将张晓波掀翻在地,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怒气冲天的吼道:“你自己再外面惹了事,一分钱都没留下,房租谁TM付啊!”   张晓波简直出离愤怒了:“我以前帮你代付的房租还少吗?那房子你没住是怎么着?我落了难,你就落井下石是吧?”   黄毛看张晓波怒气冲冲的朝着自己走过来,害怕的一边后退一边撂狠话:“你丫别过来啊!你信不信我抽你啊!”可是屋子就那么大点地方,黄毛根本退无可退。   看张晓波根本不拿他的威胁当一回事,黄毛狗急跳墙,顺手抄起一个啤酒瓶,跳起来就要还击。可手挥到半空中,却怎么也砸不下去了。他扭头一看,一个白头发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正死死地的扣着他的手腕。   “还敢动手?”谭小飞斜眼看着黄毛,冷冷的说到。   虽然这个男人面无表情,但周身散发出来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没来由的让黄毛浑身一哆嗦,脚都软了。不过他嘴上还是不服输,梗着脖子吼道:“你丫谁啊?要你管!”   谭小飞的眼神陡然一凛,扣着黄毛手腕的手使劲向后一扳,黄毛瞬间杀猪似的惨叫起来,他的手腕像是要被生生折断似的。手里的酒瓶子也拿不住了,哐当一声脆响掉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我的手!我的手!”黄毛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但他还算聪明,朝着站在那的张晓波撕心裂肺的喊到,“晓波,救我!救我啊!”   谭小飞看了张晓波一眼,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分明有一丝不忍一闪而过。谭小飞照着黄毛的小腿猛地一踹,随即放开了他的手,黄毛双腿一软,一个趔趄,跪倒在了张晓波的面前。   黄毛这下不敢再横,跪在地上捂着手腕,偷眼看着张晓波,不敢说话。   张晓波环视了这屋子一圈,这房子大约也就四五个平方大小,摆一张沙发床和一台游戏机就没多少位置了,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都嫌挤。墙上随处可见黑色的霉斑,沙发床上堆满了杂物,没洗的衣服和外卖盒子混在一起,散发出的腐臭味充斥着整间屋子。虽说他们之前住的房子也不怎么样,可怎么也比现在这间好吧!   他暂时压下自己满腔的怒火,看着黄毛冷声道:“说吧!”   “晓波,我知道我卖你吉他不对,我跟你道歉。”黄毛双眼通红,随即小声嘀咕道,“可我也是看你爸前几天过来找你,以为他肯定把你带回家,你不会再回来了,我才卖的。”   “原来是你告诉我爸的!”张晓波这下终于知道罪魁祸首了,气的扬手就要打,黄毛吓得尖叫一声,双手一把护住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着他。晓波看他那怂样,也懒得和他计较了,只得重重的放下了手。   黄毛小心翼翼的放下手,委委屈屈的说到:“我也是没办法啊!小诗说了,那个LV的包是限量版的,不给她买就要和我分手!”   “又是这个女人?你到底要被她骗到什么时候啊?”晓波气的后槽牙都要磨碎了,“除了问你买礼物,她什么时候主动找过你?我看你丫就是犯贱!”   “晓波,我和你不一样,你随便什么时候都有女人贴上来,可我找个女朋友不容易啊!”黄毛重重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趴在沙发上翻来倒去,半响终于从外卖盒子下面掏出被压得皱巴巴的一沓零钱来,然后猛地塞到张晓波的手里:“晓波,这是我卖你吉他还剩下的钱,你拿着,然后你放过我好不好?”   张晓波看着手里的零票子,刚刚还熊熊烧着的怒火,现在忽然成了一片的火星子,风一吹都散没了。和这样的人置什么气呢,值得吗?   张晓波冷笑一声,将那零钱往沙发上一扔道:“这点钱,你还是自己拿着,请你家小诗吃个煎饼果子吧!”   说完扭头就朝着门外走去,谭小飞跟在他身后。阿彪他们正聚在一起抽烟,见他们出来了,刚想迎上来,就被谭小飞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张晓波忽然在门口站定,终于忍不住,转身朝着身后那扇不锈钢门猛地一踹。门“哐”的一声撞到了旁边的矮墙上又弹了回来,清冷的街道那边瞬间响起一阵狗吠。邻居家的窗户“砰”的一声打开,一个中年女人探出脑袋来厉声骂道:“你大爷的,吵什么吵……”   可当她看清外面聚集着一群什么人的时候,瞬间噤声,窗户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张晓波迟疑了半响,终于还是对着身后的谭小飞轻声说到:“谢谢。”   鸡飞狗跳的找了两天,又折腾了一晚上,谭小飞终于等到了这句谢。笑意渐渐浮上他的唇角,不过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另外一番味道:“别谢我。我早说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不过就是为了拿回自己的钱罢了。”   张晓波被他的话噎住,顿了半响才说:“黄毛就这么个人,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欠你的钱我会再想办法的。”   谭小飞嗤笑一声:“人家把你当天字第一号大傻帽,你倒还跟他讲义气。”   每次和谭小飞说话,张晓波总有种想打他的冲动,不过前提得是他打的过。既然拳头没人家硬,他只好深呼吸了几下,调转话头说到:“怎么样都好,谢谢你了。还有上次我爸的事,误会你了,对不起。”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阿彪的车边,开门钻了进去。   阿彪将手里的烟头朝地上一丢,走过来疑惑的问到:“小飞,怎么回事啊?”   “没事,回去吧!”   小飞当晚心情好像挺不错的,带着人又在三环上跑了好几圈,直到凌晨才回了改装厂。一回厂里就看到张学军带着一个黑高个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哟,够早的啊!”谭小飞钻出车子,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楼上,一个人都没有,估计都还睡着呢。   自从上次老八的人躲进改装厂偷袭之后,改装厂就一天24小时都留人看着。没想到,看和不看根本没区别,竟然没一个发觉张学军来了。谭小飞皱了皱眉,拉出车子里的对讲机朝着楼上吼道:“都TM醒醒,人闯进来了都不知道啊!”   这么一吼,二楼瞬间跑出来一堆睡眼惺忪的年轻人,嘟囔着:“谁啊,这么早!”一看是张学军他们,都不说话了。   张学军提溜着一个黄色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往谭小飞车前盖上一放:“十万,你点点!”   “行啊老爷子,挺讲信用的。”   “晓波呢?”张学军问到。   谭小飞的眼神朝后瞟去,张学军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张晓波还坐在阿彪的车里没出来。   可就当所有人以为这事就能这么尘埃落定的时候,二楼一个眼尖的姑娘忽然嚷了起来:“天呐,小飞,你快看你的车!”   谭小飞狐疑的走过去一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蹲在他的车前。而他那辆恩佐,整扇车门都被打磨过了,露出雪白的一大块来。   灯罩看到谭小飞面色凝重,知道自己大约是摊上事了,连忙解释道:“我给你用这漆特贵,喷完之后不仔细瞧真瞧不出来!”   不仔细瞧真瞧不出来!这可是恩佐,不是路边的什么破车!这么大一块漆已经不是谭小飞这间改装厂能修补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运到原厂去,可因为这车是限量版,早就停产了,整扇门都换是肯定的了,能不能保证没有一点色差,都还说不准的事!谭小飞的神情阴鸷森冷,一脚将旁边的机油桶踹的飞了出去!   第十五章   改装厂的气氛像陷入了冰窖之中一样,瞬间降至冰点。几个谭小飞的手下飞奔过去把大门关了起来,张学军和闷三打量着四周严阵以待的小年轻,发觉这事情好像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严重。   而车里的晓波也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其实他今天压根没指望过张学军能来,因为自小到大,张学军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情愿没生过他这么个儿子!可现在张学军来了,还带着赎他的钱!张晓波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谁TM出的主意?”阿彪第一个炸猫,指着张学军的鼻子恶狠狠地问道,“又TM是你吧?谁让你动的车?”   张学军身子往旁边侧了侧,曾经风光四九城的老炮六爷被小辈指着鼻子骂这也是头一朝,可这事他不占理他知道,他并不想生事。可阿彪却压根没打算放过他,连珠带炮的又是一通喷,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张学军的脸上,连带着那根指头在他面前乱晃:“你丫知道那是什么车吗?!知道那是什么漆吗?!国内没有我得从英国定!原本就TM是一道印儿,现在成了一堆烂漆了!我得铲了重喷!用的什么破玩意?你个老丫挺……”   没等他骂完,张学军眸色一沉,忽然发难,一把擒住阿彪的食指,猛地往后一掰,一招制敌!所谓十指连心,阿彪的手指与手背生生被掰成一个直角,痛的他惨叫着跪倒在地,张学军顺手狠狠扇了他一个嘴巴子!   张学军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彪,沉声说到:“这一巴掌我还给你!这叫理!你要再跟我嘴里不干不净的,我就接着抽你!替你爹妈教训你,这叫规矩!懂吗?”现在的小年轻一点规矩都不懂,他张学军在外和人茬架的时候,这小子估计还没投胎呢!   “老头你找死呢你!你TM给我松开!”改装厂霎时炸开了锅,阿彪的那些兄弟拿钢管的拿钢管,没钢管的抄酒瓶,全都围了过去!   此时的张晓波再也坐不住了,他心急如焚的想要下车,可一拉车门才发现,车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死了!他只得无奈的捶了一把车门!   闷三扫一眼,暗骂道:“一帮小兔崽子!”然后顺势将羽绒服脱掉,一把甩在了地上,早就藏在怀里的双刀抽了出来,明晃晃的长刀指着四周晃了一圈,厉声喝道,“都TM活腻歪了吧?”   闷三一身的肌肉交错起伏,黝黑的手臂上露出大块凸起的腱子肉,工字背心之下横七竖八全是刀疤,一看便是个真刀实枪干过的练家子。那彪悍狠戾的气势一下就将众人震住了,这帮小伙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上了,整间改装厂只有阿彪的惨叫声回荡在半空之中。   “嗳!”一直没说话的谭小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张学军走了过去,“行!您不是爱论理吗?那咱们论论!”   张学军抬头看了谭小飞一眼,这个人,他还是看的上的。在这些小年轻里,就属谭小飞还算有些气性!张学军一把放开了阿彪,本来已经痛的趴在地上哭的满脸涕泪的阿彪终于得了解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扬手就要揍他,却被谭小飞拦了下来。   “你们不懂车,这车是我最好的!”谭小飞看着张学军,说到,“现在就论理不讹人,重新喷快赶上这车一半的价钱了,您出的起吗?”   “出不起!”张学军回答的倒也坦荡。   “再说说你打我兄弟这事,你有你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不论您怎么说,我兄弟挨了打,弟兄们咽不下这口气,我也得给他们有个交代啊!我不能让他们全上打你们三个老头,也不能让你们就这么走了,那你说,怎么办?”   张学军冷着脸没说话,闷三抡着手里的双刀嚷道:“怎么个意思呀?就你们这几块料还想打呀是怎么着呀?”这些毛头小孩,他三爷还真没放在眼里!   谭小飞胸中涌起一股不服气的劲来,眼神凌厉生寒的扫了一圈:“打?可以啊,怎么打?”   灯罩收起手里的刀子,朗声接道:“这是在北京,咱得按北京的规矩来!”   “北京什么规矩?”谭小飞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茬架懂吗?”灯罩扫了一圈周围的年轻人,他平时是怂,可是遇到六爷的事,他从来就没怂过!此刻的他朗声朗气的好像回到了当年他和六爷、闷三叱咤北京城的时候,“就是说一礼拜之后咱们约个地儿,你们爱来多少人来多少人,你们也甭管我们带多少人来,谁服了算谁的,这就不算欺负人了!”   此话一出,瞬间又引起一帮人的哄笑:“大爷,开玩笑的吧?你们也太搞了吧?”谭小飞这帮人哪里听说过这样的打架方式,暗自认为这些老头子肯定是怕了,所以才要回去找人。   可谭小飞却不这么想,满口答应了下来:“好,那咱们说定了!”   “到时候,孙子不去啊!”闷三拿着军刀点了一圈,“孙子TM不去!”   一群小年轻不敢正面上,叫嚣却是会的,三三两两的指着闷三骂:“孙子,你不去就是孙子!等着你们!”   一直沉默着的张学军终于开了口,他点了点头:“成啊,那就玩玩吧!好多年没活动了!”他转过身去,“这么着,你们要是把我们老哥几个放倒了,修车的钱,我给你如数凑足!你们要是不灵了,孩子我带走,钱,我能凑上多少算多少!”   这老爷子,到是有骨气!谭小飞笑了起来:“越来越好玩了!时间地点呢?”   “那就一周后,早上八点!颐和园后面有一野湖,那儿人少!”   谭小飞吁出一口白烟,看着张学军的脸,一字一句的说到:“放倒我们钱不要了!!”改装厂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整座厂子都被谭小飞点燃了!   张学军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被关在车里的张晓波,张晓波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学军他们走后,张晓波就被阿彪像提小鸡似得从车子里拽了出来。阿彪刚刚吃了亏,这股邪气找不到地方发泄,就全都冲着张晓波来了:“一家就没个省心的人是不是啊?!你划车,你老爹更好,直接把车给毁了,你们爷俩真够能的啊!”   张晓波撇着头不说话,阿彪火气就更旺了,照着他的胸口推搡了一把:“你丫是不是男人啊?当初划车的豪气去哪了啊?这会知道害怕了?当初不是挺能的吗!”   “你丫干嘛啊!”殷茵看不下去了,冲了过来挡在张晓波的面前,“你丫刚刚不也跟个孙子似得,现在横什么横啊?”   阿彪刚刚在众人面前丢了丑,现在又被她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的扬起手就要打。张晓波眼明手快,一个快步上前将殷茵护到了身后,生生替她挨了阿彪一巴掌,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五道鲜红的印子。   “呦呵,够会怜香惜玉的啊!”阿彪冷笑了一声,“那我就让你怜个够!”说完双目圆睁,手臂抡圆了,眼看一巴掌又要甩下去了。   “够了!”谭小飞忽然大喝一声,把阿彪都吓住了,手顿在半空之中,扭头诧异的看着他。   “带他上去关起来!”谭小飞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怒气,神情肃穆,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张晓波再次被人关进了休息室,在外面跑了一个通宵,可此时的他却半点睡意也没有,脸上还火辣辣的疼着,可他坐在沙发上,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自己惹的祸,最后让张学军来收场,是他最不想看见的局面。间接证明了他真的如张学军说的,一无是处。   而且他和谭小飞那帮人一样,压根不信张学军能打赢。他那几个兄弟,谭小飞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除了闷三,一个个混的比他还惨。全都奔六张的人了,拖家带口的不说,还周身都是病。   就那灯罩叔,一到冬天就犯老寒腿,疼的站都站不起来,跑两步路就大喘气。最后自己辞了修车厂的活,在胡同口开个早餐档,天天受城管的气。就他们这样,还茬架呢,真把自己当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   就这么从白天坐到晚上,张晓波终于坐不住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自己发麻的手脚,站在门口侧着耳朵朝外面听去。改装厂还和往常一样,充斥着电钻的声音,隐约间好像还能听见阿彪叫小飞名字的声音。   他如困兽似得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他的手机在手里盘了半天,屏幕亮了又黑。终于,张晓波划开解锁页面,从通讯录翻出了谭小飞的名字。   谭小飞坐在楼下沙发里抽烟,气压低的没人敢靠近他。殷茵抱在手臂站在一边,想闹又不敢。她知道,无论自己现在说什么,谭小飞都不会听的。   而谭小飞压根就没瞧见殷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狠狠的将烟头掐灭在旁边的烟缸里,浓黑的眉毛拧在一处,能挤死一只苍蝇了。就在这时,放在手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低头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分明是张晓波的名字:“你上来,我们谈一谈。”   谭小飞盯着那一行字,眼神幽暗深邃。可直到屏幕再次变暗,他都没伸手去拿手机。   屏幕再次亮了起来,又是张晓波发来的消息:“我知道你在下面!”   谭小飞终于动了,伸手将手机翻了个,眼不见为净,伸手又点了一支香烟。   第十六章   最终张晓波都没有等来谭小飞,但却等来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殷茵。   殷茵拎着一盒外卖站在门口,轻声问道:“我能进来吗?”   张晓波冷冷的瞟了她一眼,说道:“这是你们的地方,你爱进来就进来,爱出去就出去,不需要问一个人质的意见。”   殷茵走进来坐下,将饭盒往茶几上一放,看了他一眼,问道:“脸还疼吗?”   张晓波别扭的将卫衣的帽子带了起来,遮住了自己高高肿起的右脸。   殷茵叹了口气,从塑料袋里拎出两罐啤酒,自己打开一罐,另一罐往张晓波的面前推了推。   张晓波斜睨了她一眼,最终受不了酒精的诱惑,拎过易拉罐,“噗”一声拉开拉环,仰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酒液经过咽喉滑入胃中,冰凉的触感像是大军长驱直入,激的人一个激灵。随后麦芽的香气在口中幽幽扩散,带着微微的苦味,泡沫细腻而厚重的滋味带着回甘,在舌尖久久不散。   一罐啤酒不一会就见了底,张晓波舒服的喟叹了一声,他心里太闷了,正好需要酒精麻痹一下。   殷茵也喝了一口啤酒,她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酒罐上轻轻的摩擦着,终于轻声说到:“我带你逃出去吧。”   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似得,张晓波脸上连一点波动都没有。他手上一使劲,啤酒罐变形扭曲成一团,然后飞向了墙角。易拉罐与墙壁撞击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滚落到门后,不动了。   殷茵见他没说话,自顾自的说到:“事情搞到现在这样的地步,都是因我而起。我原来真的以为谭小飞只是和你闹着玩,用不了几天他就会腻,然后放了你。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局面,我也没想到,这已经不是我可以掌控的了。我想了很久,现在唯一可以阻止这件事恶化下去的办法,就是放了你,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你别说了,我不出去!”张晓波斩钉截铁的说到。如果他想跑,一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为什么?”殷茵没想到自己的提议,张晓波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在这里迟早会出事的!阿彪那个人你也知道……”   “我要是怕他,就不会待在这了!”张晓波打断了殷茵,“车既然是我划的,我就会为我做过的事情负责!就这么跑了,我张晓波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晓波,你别傻了!你想负责,你要怎么负责?”殷茵将手里的啤酒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你以为谭小飞是在吓唬你吗?你知道你爸他们随随便便磨了那么一块漆要多少钱吗?这已经不是十万二十万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张晓波面色沉郁,半响才哼笑一声:“你别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我跑了你怎么办?难不成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要你一个女人在这替我受过吗?”   “你……你是担心我?”殷茵愣了。   “你别误会。”张晓波声音异常的冷漠,“要你一个女人替我在这铲事,我只是受不了这个。”张晓波说的是实话,如果和殷茵刚刚认识的那个晚上,他还有点心动,现在已经被磨的一点都不剩了。这个女人就和那辆法拉利一样,都不是他张晓波能碰的东西。   “也是。”殷茵自嘲的轻笑了起来,“我把你都害成这样了,你应该巴不得看不到我。不过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家里虽然比不过谭小飞,但在北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就听我,跟我走吧!我敢保证,出了这道门,谭小飞他们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张晓波双唇抿的紧紧的,视线在茶几上那瓶云南白药上绕过来绕过去,没有说话。在张晓波还小的时候,他妈就曾说过,他什么都随了他妈,只有一样,像透了张学军——那股子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事,就绝不回头的拗劲。   殷茵费劲了口舌,张晓波依旧不为所动。她叹了一口气,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张晓波,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你愿意在这和谭小飞死磕到底,可你也不为你爸想一想吗?你知不知道你爸这些天为了你的事,受了多少罪?”   听到张学军的事,张晓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我爸怎么了?”   “其实前几天我去打听过了。”殷茵知道自己掐中了张晓波的心,她慢悠悠的点了支烟,说到,“你爸为了你,这几天一直到处跟人借钱。还心脏病发,差点折在了大马路上了。”   “你说什么?!”张晓波双目圆睁,差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你知道你爸的十万是从哪里来的吗?那是他把房子抵了才好不容易借来的。”   张晓波嘴唇蠕动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来一个字,攥紧的双拳连关节都变得透白。   “其实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殷茵斜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就不想让谭小飞看扁你嘛。可是事情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还真想你爸和谭小飞他们去茬架吗?别怪我说话难听,就凭他们几个老头?上次老八的事情我估计你也应该知道的吧?被阿彪打断了一条腿,现在还在医院里下不了床呢!你爸他们那身老骨头,还有心脏病,我就问你,你忍心吗?”   张晓波咬着双唇,他此刻的内心,就像一块在铁板上被煎的滋滋作响的牛排。张学军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虽然自己和他一见面就吵,可张学军毕竟是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什么时候走?”张晓波抬头,看着殷茵问道。   “明天晚上小飞他们有比赛,那时候我来带你走!”   谭小飞已经好几天没搭理张晓波了,自从张晓波那天发了两条短信之后,就再没了音讯。没了他逗闷子,谭小飞总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对。   就像今天晚上的比赛也是,三辆皮卡堵着三条道,不紧不慢的并排开着。谭小飞怎么都找不到位置超车,跟在后面吃了一屁股的尾气,气的他方向盘一扭,索性下了三环。   “小飞,你去哪啊?”阿彪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   “回厂里。”谭小飞多说一个字都嫌烦,脚下油门一踩,车子轰的一声蹿了出去。   车子在暗夜里狂飙,谭小飞的心就像被一根线吊着,怎么也安稳不下来。当他回到厂里,视线下意识的朝着休息室看去的时候,发现休息室的门半掩着,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谭小飞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上,“碰”的一声推开门,果然如他所料,休息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的眸子霎时变得幽暗深沉,转身走到隔壁的办公室。   今晚厂子里只有一个叫斌子的在,谭小飞到休息室的时候,他正歪在椅子里睡的不知今日是何日,身后保险箱的门也大开着。这个保险箱里的钱基本都是谭小飞比赛赢来的,平时也就是用来支付改装厂的日常开销和请大家出去吃喝玩乐用的,兄弟们有事要应急,说一声也就自己拿了。所以谭小飞向来没当过一回事,保险箱上的钥匙常年都插在上面,密码知道的人也不少,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喂!”谭小飞走过去踹了斌子一脚,斌子却依旧一动不动。正常人不会睡的这么死,谭小飞扫了一圈,看见桌上还剩了半瓶的酒就明白了,很明显是被人下了药。   “小飞,出什么事了?”阿彪从楼下追了上来,诧异的问道。   谭小飞抬手将剩下的半瓶啤酒全浇到了斌子的脑门上,斌子一个激灵,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一眼就看到眼前如修罗一般的谭小飞,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这酒谁给你喝的?”谭小飞冷冷的问道。   “殷……殷姐啊!”斌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的顺着阿彪的视线扭头一看,才发现保险箱开了。他一双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吓得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扑到保险箱前一看,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钱还在……”   阿彪一把拨开他,自己蹲在保险箱前粗略翻了翻,转头对着谭小飞说到:“别的都没少,那老头拿来的钱没了。”   阿彪瞟了一眼谭小飞,见他站在那一动不动,试探着问到:“需不需要我去把他们抓回来?”事关殷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发现爱车被毁,都很冷静克制的谭小飞,忽然一抬手将休息室的办公桌给掀了,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斌子,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谭小飞看着满地的狼藉,在心里冷冷的说到:“好个张晓波,你竟然敢逃跑!”   第十七章   张晓波坐在殷茵的车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北京的深夜安静而寂寥,昏黄色的路灯如一道流影,从张晓波的眼前川流而过。   窗外一辆金色的跑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张晓波的眼光瞬间被带走,他扭过头去,直勾勾的盯着,直到对方消失在隧道的尽头。他以为是谭小飞,但并不是……   张晓波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到那天他一个人坐在出租屋前的晚上。黄毛偷了他的吉他其实并不是最伤他心的,他伤心的是,自己对兄弟的掏心挖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那时候,他的心情已然跌落到了谷底,坐在马路牙子上,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似得,一动都不想动。   “喂!”谭小飞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寂寥的深夜里。   张晓波抬头,空中一道金属的光闪过,一个黑影朝着自己飞来。他下意识的接住,是一把车钥匙,上面四个金属圈在路灯下闪着微微的银色光泽。   “想不想开开看?”谭小飞侧身指了指他的那辆金色的跑车。   张晓波大学刚毕业那会就考了驾照,本来是打算给自己并不算太漂亮的履历加上一点含金量的,后来才发现,屁用也没有。加上他家只有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乱响的凤凰牌自行车,也就一直没有机会练手,那本蓝本子也只能放家里蒙灰了。   所以当他坐上驾驶座的时候,激动的手心都有点冒汗。哪个男人不爱车呢?那天和谭小飞一起飙车的时候,他就难以抑制自己的肾上腺素直线飙升,现在能有机会亲自体验一把,张晓波眼睛里都冒着兴奋的光。   系上安全带,挂上挡,张晓波一脚油门,发动机发出“呜”的一声巨响,车身猛烈的朝前冲去。第一次开车脚下还没轻重的张晓波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又是一脚刹车,这刹车踩的又急又猛,两个人因为惯性朝前冲去,差点撞到前面的面板。   张晓波颤巍巍的偷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谭小飞,谭小飞双手环胸,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说到:“这车比恩佐可便宜多了。”言下之意,你连恩佐都下的了手,还怕这个?   既然正主都这么说了,张晓波再无顾忌,脚下调整了下力度,轻轻点了点油门,车子便缓缓的朝前驶去。   两人一路无话,张晓波第一次开车,而且还是一辆豪车,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双手肌肉绷得紧紧的,死死地抓着方向盘,那两道浓黑的眉毛颦在一处,一双漂亮的过分的眼睛此刻正紧张的盯着四下无人的路口,好像那空旷的路口随时会蹿出来个人似得。车速也均匀的保持在六十码,略有冒头就一脚刹车降下来,十足十的新手样。   “5.2升FSI V10发动机,匹配7速S tronic变速箱,百公里加速仅为3.2秒。”一直坐在副驾驶上的谭小飞忽然开口,“因为改装了氮气,所以在马力加到最大的时候,会产生第二次加速。底盘也加固过,200码过弯时车子都不会飘……”   张晓波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没想到谭小飞忽然扭过身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侧脸,一字一顿的说到,“你这娘们唧唧的开法,我的车子会哭的!”   张晓波这才明白过来,谭小飞这是嘲笑自己开的慢呢!他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谭小飞。谭小飞不以为意,脸上难得的满是笑意,只是在张晓波看来,怎么看怎么碍眼!   “你丫才娘们唧唧!”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谁能受的了这么个激法,张晓波一拉排挡杆,脚下猛地一踩,发动机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声,里程表和转速表一起飙高,车子瞬间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半夜的路上车子已经很少了,特别是上了三环,连个岔路红灯都没有。一路纵情狂飙,张晓波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最后的被那那急速飞驰带来的快感所俘虏。这场追风逐电的游戏让他血脉贲张,浑身像是要沸腾了起来一般。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谭小飞会如此沉迷飙车了,这种踩着油门,伴随着机械的嚎叫声,冲破沉沉的雾霾,与风齐舞的刺激和自由,会像毒(恩)瘾一样悄无声息的渗进全身的细胞之中,烦恼也好、压力也罢,都烟消云散了。   一直到快凌晨的时候,张晓波才将车停在三环的高地上。两个人下了车,靠在车身上,一齐看着东边那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谭小飞从裤兜里掏出一支寿百年,又丢了一支给张晓波,两个大男人点上香烟,为这北京雾岑岑的空气添砖加瓦。   “嘿,看那,我家!”张晓波忽然指着远处,高兴的喊到。   “哪?”谭小飞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远处白蒙蒙的,不知道他指的是哪。   “就那!”张晓波像个小孩似得跳了起来,“看见没?那片胡同!”   谭小飞的脑袋凑过去,和他贴在一块,顺着他的指尖看出去。可高楼大厦挡的个结结实实,哪里看得到什么胡同,谭小飞笑道:“听你丫的瞎白活。”   “好像是看错了。”张晓波沮丧的放下手,“我半年多没回去,都快不认路了。”   “想家了?”   张晓波双颊抽紧,重重的吸了口烟,白色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又从嘴里被喷了出来。那天白天张学军找到改装厂来,半年没见,他的样子又老了许多。心里再恨,毕竟血浓于水,可真要说不想,是假的。   “我家养了一只八哥。我爸也叫他波儿,还说它就是我弟,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张晓波忽然说到,“我和他哪像,那笨的啊,就会叫六哥。我使坏玩命让他学叫张学军,就是学不会。”   谭小飞好奇的问到:“你小时候啥样?”   “我小时候,天天在胡同里称王称霸的,没少挨张学军的打。”张晓波白天给张学军踢的那一脚,小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那会我妈还在,她白天上班,我就跟我爸在院子里捉蛐蛐。有次,有个小孩不小心踩死了一只,我一边哭,一边拿着板砖在他后面追,足足追了一里多地。”说到这张晓波自己都绷不住笑了。   “你那时候几岁啊?”   “不记得了,好像六七岁吧。”   “你那时候就够轴的啊。”谭小飞轻笑一声。   “谭小飞!”张晓波忽然喊了一声。   谭小飞侧过头去看着他,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来了,在晨光照耀之下,谭小飞甚至能看清楚他脸上那一圈白色的绒毛,被染成了淡金色。   “你说我们两个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或者更早一点,小时候就认识了,会不会成为挺好的朋友?”张晓波问到。   谭小飞喷出一口浓烟,想象着张晓波五六岁的样子,脏兮兮的小脸,拎着板砖站在胡同里痛哭流涕的模样,轻声说道:“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张晓波抬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如那天他和谭小飞一起看的日出。答应了殷茵从改装厂大门踏出去的那一刻,真的就再没人知道了。   一见如故,再见陌路,说的正是他和谭小飞。   张晓波一回家就被张学军拿手铐铐上了,爷俩不见面,暗地里头还会彼此念叨两句。可这一见面,就跟炸了个火药厂似得,吵的天都要翻了。还好有个话匣子在中间调和,把张晓波给领自己家去了。自小到大都是这样,话匣子就是张晓波的避风港,避张学军那股子邪风。   张晓波终于有空把自己一身的烟土味洗干净了,从浴室出来,就擦着一脑袋水珠子跟话匣子抱怨:“打我妈走了,就没见他管过我,就剩下见天的在胡同里瞎转悠,我觉得他压根就没盼过我好。”   话匣子喝了一口酒,悠悠的说到:“不盼你好,不盼你好还为了把你弄出来,把房子都押给我了。”   话匣子说这话的时候,张晓波正在吃面。话匣子不会做饭,但下的一手的好阳春面,再摊上一个荷包蛋,简简单单的没有半点特别,张晓波每次来她这躲事,都是这么一碗。多少年了,张晓波百吃不厌,因为吃完这碗面再回去,就代表没事了。可现在听到话匣子的话,他嘴里塞着的一大口面条,却忽然没了滋味,原来殷茵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就算心里抽抽的疼,张晓波的嘴上还是犯着倔:“反正他怎么着都是过。”   话匣子笑了起来:“你啊和你爸一个脾气。”   那天话匣子的酒吧愣是延迟了一个多小时才开的门,全花在和张晓波聊天上了,她的话,张晓波多多少少还是听得进的。说起当年张学军的事,话匣子那是真的开了话匣子了,把张晓波听的一愣一愣的,感觉就像在听别人的事,完全没办法和张学军那张磕磕碜碜的脸对上号。   “你啊,太不了解你爸了,他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话匣子在张晓波脑袋上胡噜了一把,总结陈词道。   张晓波一个恍惚,忽然想起谭小飞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原来谭小飞比他这个局中人看的还清……张晓波呆呆的发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个儿都怔住了,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谭小飞。   第十八章   张晓波跑了好几天了,连个信都没有。谭小飞也不派人找,天天该吃吃该睡睡该出去比赛就出去比赛,好像这件事压根都没发生过。阿彪咽不下这口气,三番五次提议想去找张晓波的麻烦,可次次话说一半,看谭小飞阴着的一张脸,也就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这天晚上,谭小飞和阿彪他们照常在三环路上玩车。可谭小飞跑了几圈,就在众人兴致正高的时候,忽然打着转向灯,停在了路边。   阿彪玩的正兴起,诧异的看到前面谭小飞忽然停了车,瞬间脚下一个急刹,车头猛地一打,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响声,终于堪堪停在他车子后面。   “小飞,你怎么了?”阿彪拉起对讲机,疑惑的问道。   “阿彪,今天周几了?”谭小飞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周日吧。”阿彪看了眼手机问到,“怎么了?”   “内三老头约的是不是今天?”   “我艹,小飞,你还惦记着这事呢啊?”阿彪嘲弄的声音伴着对讲机沙沙的杂音回荡在谭小飞的车内,“张晓波内孙子都跑了,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去啊?再说人约的是早上八点,现在晚上八点都过了。你要是实在顺不下这口气,我直接带着兄弟们,再去把张晓波给楸回来怎么样?”   “就是,只要小飞你一个句话!正好我们这几天也为这事憋着气呢!”其他几个兄弟也在对讲机里附和了起来。   阿彪他们几个全都屏息静待着谭小飞的指示,对讲机里长久的沉默着。阿彪抬头看着前面谭小飞那辆金色的跑车,右转向灯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发着光,一时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最近的谭小飞好像变了,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可到底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对讲机里再次传来谭小飞的低沉的着声音:“走,去颐和园后面!”   十几辆豪车呼啸着聚齐在了颐和园后面的野湖,没想到还真有人。   一个毛头小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剃着一脑袋利落的板寸,额上青筋暴起,一双狭长的眼睛斜睨着众人,透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他将手里的塑料袋高举过头顶,厉声喊到:“这是六爷给你们的十万块钱,来拿呀!”   谭小飞开门下了车,弹球嘴里哈着白色,扬着手里的钱,对着他说到:“六爷说了,剩下的尽量凑!”   谭小飞看弹球耳朵冻得通红,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心里陡然生出丝敬佩来:“还以为人回去就没信了呢,还真是一大侠。他人呢?”   谭小飞跟着弹球往湖边走,然后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躺倒在湖边的水泥地上。   “六爷!六爷!”弹球飞快的跑了过去,拽着张学军的两条胳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谭小飞凑过去一看,张学军一身呛人的酒味,一张老脸煞白,躺在地上直哼哼,已经都坐不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他抬头问到。   弹球眼眶都红了,将张学军抱在怀里:“可能心脏病犯了,六爷老这样。”   谭小飞脑子轰的一声:“你怎么不叫人?这会死人的!”   “我没有电话!”弹球也挺委屈,早就叫六爷不要来了,可他听谁的啊?这还好自己跟着来了,他要是没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折这了也没人知道啊!   “赶快打电话!”谭小飞站了起来,嚷到。   “啊?!”阿彪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一时没搞清楚状况。   “叫救护车啊!”谭小飞厉声说到。   “好!”阿彪如梦初醒,扭头跑车上去拿手机。   谭小飞知道这心脏病犯了,轻易是不能挪位置的,所以只能由张学军这么躺着,心急如焚的等着救护车来。   张学军迷迷瞪瞪的,看着面前一个人影,以为是弹球,喘着粗气说到:“弹球儿,咱说……咱丢人么,不能丢了姿势。”   谭小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六爷,我是谭小飞。我觉得,您一点也不丢人!”甚至是他谭小飞有生之年中,看到的最有姿势的爷们!   张晓波和话匣子接到弹球的信,火急火燎的跑到医院的时候,张学军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做心电图了。   谭小飞跟着救护车来的,站在走廊里没走。他从裤兜里掏了根烟,刚叼进嘴里,转念想到医院禁烟,就又拿了下来,放在手里盘着。张晓波失魂落魄的从抢救室那边走过来,一抬眼,和谭小飞打了个照面。   晚上的医院人依旧不少,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安忧郁的神色,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从你身边走过。医院安静的吓人,走廊的另一边,偶然会传来几声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显得尤为刺耳。这充斥着消毒的味道空气,像是一层无形的大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晓波和谭小飞一前一后的从医院里走了出来。张晓波站在门口,望着停在院前那闪着红绿色光芒的救护车,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再用力的吐了出来,将胸口里的憋闷也一齐释放了出来。   谭小飞没说话,将手里盘了半天的烟重新叼在嘴里,然后又递了一支给张晓波。张晓波接了过去含在了嘴里,可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没找着打火机。他抬头看见谭小飞迎着风口用左手拢着打火机点烟,想也没想,叼着烟就凑了过去。   谭小飞和张晓波脑袋凑得很近,火苗滋的一声烧着了烟丝,颤巍巍的火苗照着彼此苍白的过分的脸。   “听弹球儿说,是你把张学军带过来的?”张晓波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呼出一口白雾问到。   “嗯。”谭小飞含糊的唔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刚刚张晓波凑的太近,他头上好闻的洗发水香味就这么遂不及防的钻进了谭小飞的鼻尖,连烟味都掩盖不住。谭小飞此时心里,象养了只小猫,尖利却不伤人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挠着他心尖上的那一块软肉。   “谢谢,我欠你一次。”   “你欠我的多了。”黑暗之中谭小飞暗暗想到,不过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顿了很久,他才终于又找到了话头:“你爸又把那十万给我了,他住院要用钱,你跟我去车上拿吧。”   “不用了。”张晓波眼皮都没抬,“划了你的车我就该赔,这叫理,拿了你的钱,那叫偷。我家再落魄,也不该偷你的钱,当时没过脑,这事是我做错了。”   张晓波这话听着让人无法反驳,好像挺在理的,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哪哪都让人膈应。谭小飞将烟头丢在地上,拿脚碾灭了,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张晓波:“你爸真对你挺好的。”   张晓波抿着嘴唇没说话。他站在风口,眼眶都被吹红了,微红的唇角像是赌气似的微微的翘着。   “别说他没管过你了,你是真没见过什么叫没管过。”谭小飞又补充了一句,要说没管过孩子,谭小飞他爸谭军耀认第二,估计没人敢认第一。   张晓波扭头看了一眼谭小飞,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不远处匆匆跑过来的两个人打断了:“喂,波儿!”   张晓波眯着眼睛看过去,是闷三带着洋火赶来了。   “闷三儿叔,洋火儿叔。”张晓波迎了上去,“这么晚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六哥出了事,我们哪还坐得住。你爸呢?”洋火问到。   “在里面抢救呢!”张晓波朝着急救室扬了扬下巴。   “我进去看看啊。”洋火夹着公文包心急火燎的跑了进去。   张晓波刚想跟进去,被闷三一把拉住了:“他怎么在这?不是这兔崽子把六爷祸害进去的吧?”   张晓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谭小飞,扭头看见谭小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口,穿着风衣的背影被路灯拉的老长,看起来分外的寂寥。   “闷三儿叔,您别瞎猜了。我爸还是他送来的呢。”说着拉着闷三就往急救室里走。闷三看着谭小飞的背影半信半疑,不过到底也没多想,扭头跟着张晓波就进了医院。   谭小飞上了车,一转头看见那十万块还放在副驾驶的坐凳上。呆呆看着发了半天的愣,然后脚下油门一踩,车身轰的一声蹿了出去。   可还没开出去几百米,对讲机里忽然传出来阿彪的声音:“小飞,小飞,你在吗?”   谭小飞拎起对讲机:“在,怎么了?”   “你最好现在赶紧回趟改装厂。”阿彪说到。   “怎么了?”   “那个……你回来就知道了。”阿彪欲言又止,语气里竟然带着焦急和害怕。这就有点稀奇了,阿彪向来谁都不放在眼里,能有什么事让他都觉得害怕?   没来由的谭小飞忽然想起五年前阿彪打电话来的那个夜晚,和现在一样,他的太阳穴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得。谭小飞脚下猛地一踩,发动车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声,车子如一道流光似得往改装厂飙去。   第十九章   谭小飞赶回改装厂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厂里灯火通明,老龚正坐在沙发里,冷眼扫着他,面色肃然。   老龚轻易并不来改装厂,今天这么晚还留在这,谭小飞料到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他停好车,将张学军的那十万块钱递给了迎了过来的阿彪,对着老龚问到:“龚叔,您怎么来了?”   老龚一扬下巴,然后几个人推搡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后面的阴影处走了出来,竟是好多天没见的殷茵!此刻的殷茵头发散乱,半边脸肿的老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模样异常的狼狈。   谭小飞上前一把扣住殷茵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殷茵白皙的脸上五道鲜红的指印清晰可见,嘴角也扯破了,鲜血凝结成唇角暗红色的一块。谭小飞眸中寒气毕露,沉着声音问道:“谁打的?”   不管殷茵做了什么,只要他谭小飞没说话,殷茵就还是他的女朋友!这一巴掌打的,分明是他谭小飞的脸!   殷茵眼眶通红,咬着嘴唇不说话。谭小飞凌厉的眼神冲着人群逐个扫了过去,他的那几个兄弟全都垂着脑袋不敢与他对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老龚的身上!   “龚叔,是不是你打的她?”这里下手这么重的,也只有老龚了!   老龚没有搭理谭小飞,反而越过他,朝着身后的阿彪问到:“找到了吗?”   谭小飞回头,看见阿彪把张学军袋子里的钱全掏了出来扔在了地上,反而将空荡荡的塑料袋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诚惶诚恐的摇了摇头,老龚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龚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谭小飞耐着性子再次问到,他知道老龚是从来不管他们这些小孩子之间的事的,这次忽然打了殷茵,肯定是事出有因。   老龚从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身来,老龚走到谭小飞的面前站定,一双吊销眼上下打量着殷茵:“小飞,你知道这姑娘偷钱的时候把什么东西给顺走了吗?”他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殷茵因为太害怕,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谭小飞向前一步,将殷茵挡在了身后,直勾勾的瞪着老龚,语气不善的说到:“什么东西能让龚叔下这么狠的手?”   老龚眼神从殷茵的身上收了回来,看着谭小飞一字一句的说到:“UJS的对账单!!”   谭小飞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狠狠瞪了殷茵一眼,殷茵心虚,垂着脑袋不敢看他。UJS是一间国外的银行,谭军耀拿谭小飞的名字在那开了个账户,里面全是这些年谭军耀利用职权敛的财。   不过谭小飞对他爸平时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不感兴趣,所以这对账单寄过来,他向来看都不看,直接往保险箱里一塞,等老龚带去湖南给他爸。就因为不在意,上次殷茵偷钱的时候,谁都没发现对账单也一起丢了。   谭小飞两道浓黑的眉毛拧到了一处,这事有多严重他是知道的。不过和老龚的气急败坏不同,他还算冷静。谭小飞转身扶着殷茵的肩膀,沉声问到:“你别怕,再好好想想,确定拿了那对账单了?”   殷茵刚刚已经被逼问过一回了,如果说刚刚还有点不肯定,现在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到:“我当时太紧张了,也没多想,就把它跟钱放一起给张晓波他爸了。”   谭小飞瞟了一眼被阿彪扔在地上的塑料袋,抿着嘴不说话。老龚像一只困兽似得在厂里转来转去,怒道:“这几个孙子一边装模作样的还钱,一边却对账单偷偷留了下来,肯定是在打什么主意!小飞你就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但谭小飞和老龚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的,以他对张晓波两父子的了解,他们根本不会要什么对账单,很大可能是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以为没什么用,随手给丢了。   “龚叔,这事里面肯定有误会。要不我去找张晓波,问他把东西拿回来。”谭小飞认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转身就要往外走。   “用不着你去了!”老龚叫住了谭小飞,“我已经去过了!”   谭小飞刚刚迈出去的脚死死的定在了地上,他扭头看着老龚,眼中闪着明灭不定的光:“龚叔,你做了什么?”   老龚十三岁就在道上混,因为做事太狠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被道上老大追杀混不下去了,才被谭军耀收到麾下。可自从有了谭军耀的庇护,老龚行事更加肆无忌惮,他的手段谭小飞还是知道的,和他比起来,自己打个架飙个车,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正因为太清楚老龚的手段,谭小飞的心像是被一根细线悬着,卡在嗓子眼那不上不下。   “我刚已经去过了,除了一只乱叫的鸟,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老龚忿忿的吐出一口气,他当然想不到张学军因为心脏病发住了院,所以只能扑了个空。   还好张晓波还没回去!谭小飞的心这才算落回了肚子里,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一直屏着气……   “我把他家翻遍了也没找到那单子。”老龚冷笑一声,“你看着吧,这事没完!”   谭小飞刚刚落下去的心又被吊了起来,他知道,这事老龚插手之后,就再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他着急的说到:“龚叔,这事因我而起。这事交给我办吧,你就别管了!”   老龚冷哼了一声:“我别管?我就是管的少了!小飞,你说平时再怎么瞎玩,我在老爷子面前都尽量帮你兜着。可这次,你玩出火了啊!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拉你爸下台吗?这事情搞不好能害死你爸!你现在哪里都不许去,回家好好待着!这件事老爷子那肯定是兜不圆了,你就等着你爸来收拾你吧!”说完老龚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下四五个大汉将谭小飞围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想干嘛?小飞……”阿彪想去拉他,却被老龚一把挡了回去。   “龚叔,不就是一张对账单吗,用得着这样吗!”阿彪不服气的说到。   老龚一双吊梢眼斜睨过去,忽然抬手猛地扇了阿彪一个耳光,巨大的冲击力让阿彪整个人向旁边歪去,险先没站住!改装厂瞬间响起一阵的惊呼声。   阿彪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着,可没等他缓过神来,老龚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指着鼻子恶狠狠的说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绑架张晓波的事就是你撺掇的吧?有你在小飞身边,就TM没什么好事!你给我记着,我能帮你解决五年前的事,我TM也能再把它捅出来!”   阿彪再横,面对老龚依旧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到底他不过外厉内荏,而老龚,在刀尖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浑身上下都被戾气浸透了,光是对视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够了,龚叔!”谭小飞的脸色生冷如铁,“我和你回去,用不着拿我兄弟给我脸色看!”   老龚哼笑一声,放开了阿彪,阿彪腿一软,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彪,你先把殷茵送回去。还有叫兄弟们最近都先别回改装厂了。”谭小飞吩咐完,就被老龚的手下簇拥着往门口走去。   殷茵望着门口浓重的夜色,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感。   谭小飞一连在家窝了好几天,还规规矩矩将头发也染黑了,就为着等谭军耀上门。可这么多天了过去,连个信都没有。小飞的心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也许一开始就不该抱这个希望。   老龚和几个手下这几天轮班守在客厅,美其名曰是陪着他,其实就是变相的软禁。谭小飞父子相处的模式就是这么可笑,什么事都通过老龚。就算谭军耀气的要把谭小飞软禁起来,他依旧可以躲在湖南远程操作,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谭小飞侧身坐在卧室的窗台上抽烟,烟缸里的烟头已经满的快要溢出来了。可这是他这几天来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如果没有香烟安抚,谭小飞觉得自己能疯掉。   时间越长,他就越不安,他的手机和电脑全被没收,老龚切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不知道张晓波回家了没,也不知道老龚有没有再去找他们麻烦。老龚这几天表现的太平静了,他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却让谭小飞异常的惶恐。   谭小飞还记得五年前,他惹上了一件飙车撞人的案子,家属不肯善罢甘休,躺在修理厂前闹,老龚来了之后把闹事的人带走了。后来新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是谭小飞第一次直面了老龚做事情的狠辣残酷,那种恐惧感慢慢渗入谭小飞的躯壳,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可直到事关张晓波,才彻底的被激发了出来,谭小飞终于知道什么是怕!和他飙车时候与死神插肩而过时的后怕不同,这是每一根神经末梢都放在烈火上烤着的煎熬。   屋外的门“咔擦”一声被推开,谭小飞透过玻璃隔断看出去,老龚的一个手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龚哥。”那人朝着老龚恭恭敬敬的朝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伏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老龚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谭小飞。谭小飞侧身从隔断边走开,老龚看不到他了,才满意的调转脑袋,从口袋里将手机掏了出来。   “张学军!”短暂的沉默之后,那边接通了电话,老龚幽幽的朝着电话那头吐出三个字。   谭小飞其实还站在门边,侧着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动静。老龚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像是一道闪电打在他的天灵盖上,让他整个人都一激灵。   “不用再找了,等我找你就好了!”老龚得意的轻笑一声,张学军的动向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老龚继续说到:“有一样东西,他不是你的,需要你还回来!你儿子回去那天,那女孩给了你一袋子……除了钱之外,还有几封信。那孩子太紧张没注意就一起带走了。其中有一封信,你还回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老龚顿了顿,他习惯了威胁别人,此刻也眯着眼睛斜睨着不远处的空气,好像张学军就在他眼前似得,沉声道:“东西交给别人,你该知道什么后果!这世界,不是你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想象到的,别给自己添麻烦!”   “扔了?……”张学军在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老龚刷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刚想发作,电话忽然被人从身后抢走了。   抢电话的人自然是谭小飞,这是他唯一可以提醒张学军的机会,他着急的的对着电话那头说到:“喂,六爷,我是小飞!这件事不是我原想要的结果,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六爷我知道你是个讲规矩的人,我们做的不对的,会给您一个说法,但这东西你一定得还给他们!”   “小飞,你给我!”老龚抓着谭小飞的肩头想抢他的电话,却被谭小飞粗鲁的一把甩开。   他一边在客厅里转圈躲着老龚和他的手下,一边朝着电话那头说到:“你不了解这里面有多危险!六爷您听我一句……”客厅地方毕竟不大,谭小飞话没说完,就被两个手下制住,电话也再次回到了老龚的手里。   老龚气的胡子都要倒过来了,抓着电话怒气冲冲的对着手下说道:“来,你们几个把他给我关房里去!喂……”他把手机贴到耳边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挂了电话。老龚气的将电话甩到了沙发上,一抬头发现谭小飞还站在客厅里,怒道,“你们几个愣着干嘛,把他给我关起来!”   “我不去!”两个男人刚刚接触到谭小飞的身体,谭小飞几天积攒的怒气一齐爆发,挥起一拳砸在其中一个手下的脸上,身子灵巧的一转,又一脚踹在另一个人的小腿上。他的拳术是和老龚学的,出手极重,两个大男人就这么被他放倒在地!   谭小飞挣脱了两个人的钳制,瞪着老龚声嘶力竭的吼道:“龚叔,你今天要敢把我关起来,我就从窗户口跳下去!我说到做到!”老龚的手下被他这话吓住,愣在原地不敢再上。   “小飞!你别添乱了!”老龚拿谭小飞没办法,气急败坏的说道,“你知道你爸现在在湖南有多焦头烂额吗?上面的事你不懂,你爸一早就想把你安排去加拿大是有他的道理的!可你非拖着不肯去,还惹出这么多事,到现在了,都不知道收敛吗?”   谭小飞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着急让我去加拿大,不过就是想我在那边帮他留条后路!”   “小飞,你爸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他什么时候有真的为我好过?就算是五年前的事,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前途罢了!”   老龚被谭小飞堵的一时语塞,这孩子太聪明,什么事情都看的太通透了。就像五年前那件案子,如果说是谭军耀帮了他,不如说是谭小飞设计了谭军耀!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老龚问到。   “你不许动张学军,这件事交给我!”谭小飞还是这个要求,他一早就听到老龚的几个手下策划着想要把张学军绑了。   “小飞……”老龚也是没办法,只得采取怀柔政策,放低声音说到,“你就别闹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张学军一家现在病的病,伤的伤,我答应你,只要他们把东西还了……”   “伤……你说谁伤了?!”一股战栗的感觉从脚面直达谭小飞的心脏,他顿了半响,好不容易才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来一句完整的句子。   “其实我们也不想搞大这件事,是张学军太不识时务,所以上次失手把张晓波给打了……”   谭小飞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能看见张晓波的那张脸在他眼前晃着,忽然和五年前新闻上那个重度昏迷的男人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谭小飞眼前血红一片,像是一块红色的布罩在了他的头上,裹得他气都透不过来。他一把将手边的杯子狠狠的砸到了地上,茶杯在他脚边炸开,然后茶几、音响、书架,只要眼睛可以看见的东西都被谭小飞狠狠地扫在了地上!   老龚和几个手下被谭小飞吓得不轻,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少爷忽然发起疯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飞!”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龚,他上去一把按住谭小飞,“你丫抽的什么疯!”   “是不是你打的他?是不是!!”谭小飞手里的花瓶照着老龚的脑袋就要往下砸。   “龚哥!!”几个手下吓得惊叫起来。   连老龚都愣住了,眼前的谭小飞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恍如恶鬼。   “你TM要砸我?”老龚不敢置信的推开谭小飞,指着自己脑袋说到,“你砸!你有胆子,就朝着我这砸啊!”老龚在谭军耀手下十几年,说是他把谭小飞带大的都不为过,所以他对谭小飞的感情很特殊,不仅仅是仆人对少主人那种简单的敬畏。自小到大,不管谭小飞闯什么祸,老龚从来没有一句狠话,可现在自己养大的孩子竟然要打他!   而谭小飞对龚叔自然也是有感情,所以哪怕此刻他的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割了一刀,他还是下不去这个手!   眼泪从谭小飞的眼睛里夺眶而出,他全身脱力了似的,手里的花瓶“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向来那么骄傲那么嚣张的谭小飞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那一大片的玻璃碎片之上:“龚叔,就算我求你。这件事,你让我和六爷谈,好不好?”   第二十章   谭小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再次看见张晓波会是在医院里。   张晓波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接着氧气,那头栗色的小卷毛被剃的一根也不剩,带着白色的网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谭小飞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那一小块长方形的玻璃,中间还隔着一床,眼巴巴的朝里面看。   老龚到底还是心疼谭小飞,最终答应让他和张学军见一面。所以当他从张学军的嘴里听到晓波的情况,说晓波头骨都被打裂了,躺在医院里,连什么时候能醒都不知道的时候,双手颤的连手里的烟都拿不稳。   其实谭小飞自己也觉得奇怪,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只觉得张晓波炸猫的样子挺可爱的。明明长着一双黑白分明、水气氲氤的大眼睛,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偏偏脸上还是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小表情,怎么看都像只撒气的小野猫,就存了逗他的心思。后来发现这人虽然轴,但是讲信用、讲义气,让人禁不住的欣赏。再后来,两个人身世相仿,性格相近,那种终于在这浩瀚孤寂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个同类的感觉,让谭小飞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他。   可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这种感情竟然在谭小飞心里如野草一般疯长,不知不觉的占满了他的整颗心呢?谭小飞自己也说不清。   张晓波曾经问过谭小飞,如果,他们两个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或者是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会不会成为好朋友?那时候谭小飞的回答是……谁知道呢?   谁也没办法告诉谭小飞,如果他小时候就认识了张晓波,那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张晓波那像朝阳般灿烂的笑容之中,会驱散谭军耀给他罩下来的那一团阴影,也许他就不用活的这么寂寞。一息一瞬间,谭小飞自己在脑海里过完了和张晓波青梅竹马的一生。他们在大院捉蛐蛐,在胡同里欺负小女孩。早上一起喝一碗豆汁,然后背着书包一起逃课,一起在游戏厅疯玩……   就那时候谭小飞还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一点点的悸动是来自哪里,一直到听到张晓波受伤,那股感情才冲破桎梏,从他的胸腔内喷薄而出。原来,当初那一点点悸动的种子,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参天大树。   可这世界太大了,谭小飞并没有一出生就认识张晓波,他浑浑噩噩的过了二十几年,然后站在这里,和张晓波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连推门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话匣子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谭小飞趴在门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看。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玻璃上,像是要推门进去又不敢的样子,眼睛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很像……很像当年张学军牢里被放出来之后,看着自己老婆遗像时的神情。   “谭小飞。”话匣子喊到。   谭小飞转过身来,愣愣的看着她。   “六爷醒了,想见你。”   张学军带着呼吸器接着心电图,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天花板。谭小飞走了进来,在他床前站定,轻声喊了句:“六爷。”   张学军一双浑浊的鱼泡眼瞟了谭小飞一眼,干裂青紫的嘴唇动了动,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茬架……我们……赢了吗?”   谭小飞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学军也跟着笑,可刚咧开嘴,心脏那边疼的他差点没晕过去。   张学军疼出一脑袋的汗,把谭小飞也吓得够呛,忙不迭的问到:“六爷,您没事吧?”伸手就想去按铃叫护士。   “别叫!”张学军喘着粗气制止了谭小飞,“我们……聊聊。”   谭小飞听话的收回了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声说到:“六爷,你们赢了。”   谭小飞并不是为了安慰张学军才这么说的,这一架,的确是他们赢了。俗话说的好,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六爷身边就有这么一群为了他可以豁出命去的兄弟。一群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老爷子,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连龚叔这种在刀尖上滚惯了的人都害怕。谭小飞他们这帮人本来就是为钱做事,没人想有钱没命花,自然如一盘散沙,被打的溃不成军。只是最后的结果是,一帮人因为打架斗殴,全被带走了,六爷昏倒在冰面上,还是谭小飞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回岸上上的救护车。   “好……”张学军轻轻叹了口气,这帮老兄弟没让他失望,他这半辈子真没白混。死之前,还能这样疯一回,他张学军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愿赌服输,那张对账单,您想怎么处理都行。”谭小飞又说到。   “你这兔崽子倒挺懂规矩。”张学军看着谭小飞的眼神之中,多了些赞赏,“不过这次坏了规矩的是我……那张对账单,我早就寄出去了。”   谭小飞震惊的抬起头,随即又垂了下去,谭军耀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只是谭小飞知道,这只会是压垮他爸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上面斗的太厉害,他爸早就撑不住了,有没有这对账单,其实都一样。   “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们也打了晓波……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张学军断断续续的说到,此刻他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着,他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六爷……”谭小飞知道这大概是张学军最后的时刻了,迟疑的问到,“要不要把霞姨叫进来?”   张学军艰难地摆了摆手,他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是最后他还有几句话,不说完,他的眼睛闭不上。张学军大口大口的吞吐着,呼吸罩上一片白雾,好不容易,胸口不那么疼了,他才睁开眼,定定的看着谭小飞:“小飞……我知道你和你爸不一样,你这孩子……仁义……虽然这件事我做的对不起你,但是……叔还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叔,您说吧。”谭小飞握着张学军的手,沉着声音说到。   “晓波……也不知道还醒不醒的过来。我想……想拜托你,以后,他醒也好,没醒也罢,你能多……多照应照应他……”张学军反握住谭小飞的手,期待的看着他。   他之所以会找谭小飞,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刚刚躺在病床上深思熟虑的结果。他的那帮老兄弟,不是灯罩那样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是闷三那样不喜欢束缚,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的。而话匣子一个单身女人,要样子有样子,要身材又有身材的,晓波醒了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要她带着这么个累赘,算是怎么回事啊?想来想去,能托付的,竟然只有谭小飞这个始作俑者了。   谭小飞听完这话,浑身一震,吃惊的看着张学军,咬着唇不说话。   张学军的眼神慢慢的黯淡了下去:“你……要是不愿意……叔也不为难你……”   “六叔,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是我可能会害了晓波……”谭小飞垂下眼帘,小声呢喃道。   张学军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谭小飞只说了这么一点,他就已经听出他的意思来了。他慢慢放开了谭小飞的手,浑浊的双眼愣愣的看着天花板,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来。   谭小飞不再说话,他没指望过张学军可以理解自己。他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自小就没有母亲,谭军耀又当他不存在,身边那些兄弟也都怕他多过喜欢他,他孤独惯了。所以在某个清晨看见张晓波绽放在晨光里的笑容的时候,就像一直处在黑暗之中的人,忽然看见了阳光,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去够。   只是谭小飞怕了,有些东西一旦触碰了,就是两败俱伤……他不想再一次看到张晓波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所以他不敢答应张学军。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心电图机器发出规律的“滴、滴、滴”的声音。张学军和谭小飞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就这么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张学军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如同一台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晓波都那么大个人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只要……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没什么好在意的……”人之将死,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张学军看不开的呢?   谭小飞眼睛一酸,热泪夺眶而出:“六叔,你放心。我答应你,不管晓波变成什么样,我一定!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张学军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天花板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四周的景色已经开始模糊,他现在,大约是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话匣子和谭小飞站在走廊里等,医院禁烟,话匣子只能干嚼着一根香烟,过滤嘴被她咬的稀烂,烟丝吞进嘴里犯出苦涩的滋味。   从抢救到宣布死亡,也不过就一个多小时的事,当医生机械的宣布抢救无效的时候,话匣子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香烟:“张学军,我艹你大爷的!你TM的就算死,也不和我说最后一句话是吧?”然后蹲在地上埋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谭小飞失魂落魄的抬腿就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张晓波的病房门口。护士大约去查房了,住院部里安静的吓人。这次谭小飞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病房里其他病人都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他们沉重的呼吸声。谭小飞在张晓波的病床前站定,走廊的灯光投进房间里,照着张晓波那张惨白的面孔。   谭小飞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轻声说到:“张晓波,快醒醒。”没人回应,张晓波还是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   “张晓波,以后你和我就都是孤儿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答应你爸了,会一直……一直照顾你的!”   谭小飞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搡着张晓波的侧脸,然后他俯下身子,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我保证!”   第二十一章   张晓波醒过来已经是一周后了,虽然行动还有点迟缓,但好在身体各部分零件都没有罢工的意思,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年轻人身体底子好,虽然昏迷了好几天,但是张晓波身体恢复的速度连医生都感到惊讶,说他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了。   张晓波住的是六个人的病房,斜对面病床上的老爷子也是心脏病,刚刚做了搭桥。不过这老爷子到是个有福气的人,三个长相俊秀的孙子,三不五时就会来看他,唱个歌,背个诗。老爷子就吃这套,笑的嘴都合不拢,整间病房也被折腾的挺热闹,一点没有平时死气沉沉的感觉。托老爷子的福,张晓波养病的日子才没有那么无聊。   这天话匣子送晚饭来的时候,张晓波正坐在病床上,望着病房外面灰茫茫的天空发呆。她把暖壶往床头柜上一放,一边旋盖一边说到:“晓波,你今天可有口福啦!你灯罩叔亲手给你煲的鸽子汤!”   张晓波伸着脑袋凑过去,热气扑面而来,壶里汤水泛着金灿灿的油光,整只乳鸽浸在里面,香气四溢。   “霞姨,我这又不是做月子,你这和灯罩叔一天三顿不带重样的给我补,也不怕给我补出毛病来!”张晓波接过话匣子盛在壶盖里的汤,又开始犯贫。   话匣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到:“能出什么问题?你现在就要好好补补!医生说了,你那脑门上的缝还没完全长好呢!”   “霞姨,你就别蒙我了,我早打听清楚了,人医生说我恢复的快,没什么问题明天就能回家养着了!”   “回家养着,这汤也得喝!你灯罩叔说了,一滴也不许剩!”   张晓波捧着汤碗喝了一口,然后夸张的“啊”了一声:“我灯罩叔这手艺啊,真是一流!我这一下挨得值啊,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汤!”   话匣子被张晓波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气笑了,不轻不重的戳了他脑门一下:“你个小兔崽子!躺床上那会那小模样还挺招人疼,一醒了,就会跟我贫。”   张晓波捧着汤碗嘿嘿的笑了起来,顿了一下又说到:“霞姨,我问你件事呗?”   “你问。”话匣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从旁边的果篮里拿了一颗橘子拨了起来。   “我躺了这么多天,身上怎么还这么干净呢?我这也没请护工啊……”张晓波偷眼看着话匣子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到,“不会是……你……”   “小崽子,你丫想什么呢!”话匣子瞬间炸猫,将橘子皮往张晓波的身上一砸,“现在病好了,就拿你霞姨逗闷子了是吧?”   “别别别,霞姨。”张晓波一边笑一边躲,“我这纯粹就是好奇。”   话匣子气呼呼的将剥好的橘子往他床头一放,站了起来:“你小子就好好养病吧,别脑子里成天的瞎想,明天我来接你出院!”   “霞姨,路上小心啊!”张晓波目送着话匣子出去的背影,脸上笑嘻嘻的表情瞬间收的一干二净。一向心直口快的话匣子竟然转移话题,这事,没这么简单!   第二天张晓波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这些天在医院给他憋屈的浑身难受,就等着话匣子来接他出院了。没想到话匣子没来,来的人是殷茵。   “你怎么来了?”张晓波吃惊的问到。今天的殷茵没有穿皮衣,而是穿一身挺有文艺气息的灰色呢子大衣,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脸上也干干净净的没化妆,乍一看张晓波差点都没认出来。   “霞姨今天忽然有点事,就让我来接你出院了。”殷茵走了进来,一把拎起张晓波床上的行李袋“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就这么点啊?”   “看来我昏迷的这段日子发生了挺多事啊,你和霞姨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张晓波一边说,一边想去抢殷茵手里的行李,“你把包给我。”他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人帮他拎包算什么事啊。   殷茵将行李换了一只手,瞪着张晓波说到:“你一病号能不能消停点啊?你丫再抢,信不信我抽你啊!”不管穿什么衣服,殷茵就是殷茵,一开口,小太妹的本色尽显。   张晓波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这才是他认识的殷茵嘛!   “行,那我今天就享受一下被殷姐照顾的滋味。”   年末的北京城刚刚下完一场大雪,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再下,整个天空都显得灰扑扑的。马路上的雪被铲到两边,被人踩的黑乎乎的,让整个城市看上去有点肮脏。张晓波一出门就被北风扫的脸皮子都快脱了,跺手跺脚的一溜烟上了殷茵的车。殷茵的车上暖气开的很足,暖和的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我终于出来了!医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张晓波扒着窗户看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不用再闻到那让人作呕的消□□水味,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殷茵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我听霞姨说,你爸的保险金理赔挺顺利的啊?”   张晓波脸上的笑容一僵,顿了半天才嗯了一声:“他买那保险就是为了照顾他以前一个兄弟的生意。不过那人也挺帮忙,没怎么让我操心,就把事给办了。前几天已经把钱打到我账上了。”   “有多少钱啊?”殷茵好奇的问到。   “20多万吧。”   “嗳,说真的,你打算拿这钱干什么啊?你可别和我说你准备存银行啊!”   张晓波想了想,说到:“我想在我家附近那条街上开间酒吧。”   殷茵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闻声,张晓波扭过头疑惑的看着她:“你不信我开的成?”   殷茵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个笑的。我知道你一定开的成!”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诚心!张晓波当然知道这二十万少了点,但是他酒吧街那片熟,位置偏点也没事,他相信花心思去找总能租到的。   “张晓波,要不,我和你搭伙吧?”殷茵瞟了他一眼,忽然说到,“我最近也正好不想瞎混了,上班又不符合我的性格,你刚说开酒吧我觉得挺好,不然我们一起干吧?”   “你?!”张晓波吃惊不小。   “嗯,不然你那二十万够干嘛的啊?就能租个屁大点的铺子,还不够装修的呢!你想和霞姨那破酒吧似得,成天招一群老头喝着二锅头磕花生米啊?”   张晓波知道殷茵说的有道理,但是合伙这事没那么简单,他垂着脑袋一时没说话。   殷茵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着急的说到:“不然当我入股好了!我不插手酒吧的事,以后盈利了,我就分点红,你看行不行?”   “殷茵,开酒吧没这么简单的,我也不能就说一定能盈利的。以后万一赔了本好歹都是我的钱,要是你也掺和进来,我实在……”开酒吧是张晓波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是他在黑镜驻唱那么久,他知道一个酒吧,开起来没那么容易,他根本没信心自己就一定能靠这个赚钱。   “不赚钱也没事啊!反正我也不差这几十万的。”殷茵继续说道,态度十分迫切,“就当……就当我出了趟国,也就我买了几个限量包的事!”   张晓波咂摸着这意思不对啊,扭头玩味的看着殷茵:“我怎么觉得,你这钱上赶着要给我呢?”   殷茵一时大窘,干笑了两声:“那个……那个,我不是对不起你嘛……能帮你,就帮你了……”她越说越心虚,到最后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张晓波没说话,半响才哼笑了一声。殷茵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两人一路无话,一路开到张晓波家。张晓波下车还没进门就看见自家门口挂着一只鹩哥,黑色的毛泛着金属光泽,双眼黑亮有神,在笼子里一跳一跳的,看着特招人喜欢。张晓波盯着那只鹩哥看了一会,那家伙忽然开口,尖细的像人捏着嗓子似得:“晓波!晓波!”   “嘿!这鸟不错啊!”跟在张晓波身后的殷茵被逗乐了,跟了上来,逗到,“来,再叫一声听听!”   “晓波!晓波!”鹩哥倒也给面子,把殷茵逗得花枝乱颤。   张晓波此刻心里已经跟明镜似得了,他转身对着殷茵说到:“你回去和那个人说,要送钱,让他自己来送!”说完他拎起鹩哥的笼子,转身就回家里去了,剩下殷茵一个人愣在原地。   “姐!”侯小杰忽然从胡同口蹿了出来,跑到殷茵身边压低声音问到,“你钱送出去没?”   “他……他让人自己送。”殷茵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侯小杰……我这是……露馅了?”   侯小杰啧了一声:“肯定的呗!小飞也真是的,送个钱还弯弯绕绕的,早自己送不就完了嘛!”   殷茵气的踢了一脚的雪:“你说这两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啊!他们两还真逗啊!一个想开酒吧,另一个送钱让我给他开酒吧,这是说好了怎么的?我在这中间费的什么劲啊!”   “行了姐,我们回去吧。他们两个的事啊,咱们掺和不了!”侯小杰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你丫知道什么啊?”殷茵瞪了他一眼,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嗳,姐,我没开车,你捎我回去好不好?”侯小杰故意转移话题,殷茵不置可否,坐上了副驾驶。侯小杰开了车门,却没有往上坐,只是猫着腰问,“姐……你对小飞的事这么上心……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殷茵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小飞和晓波的事我们掺和不了吗?你以为就你明白!”   侯小杰瞬间喜笑颜开,弓着身子钻进了车子。发动机“呜”的一声长啸,排气管冒出一溜的白烟,车子飞也似得开走了。   第二十二章   张晓波提着鹩哥穿过被封了的小卖部,走进院子,隔壁张婶端着盆正在洗菜,看见他,笑着朗声招呼道:“波儿,出院啦?”   “是啊!”张晓波将鸟笼子挂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进了屋。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张学军的黑白照片立在桌子上,前面摆着几盘水果,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过了,苹果都皱了皮。   张晓波走了过去,愣愣的盯着张学军那张照片半响,“啪”的一声将他合在了桌上,扭头回自己房里去了。   张晓波向来是个说做就做的主,在家没窝几天,脑袋上纱布都没拆呢,带着顶棉线帽子就和弹球一起着手开始找能开酒吧的店面了。他家胡同就住在后海,后门穿过去就是酒吧街,那里成天有新的酒吧开起来,也有旧的酒吧倒下去,酒吧来来回回的换过好几茬主人,不变的是房租从来没降过。   “您看看,我们这装修都是现成的!靠着路口也近,市口好啊!”中介公司的小杨是个活络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伶牙俐齿的看着就挺机灵。酒吧街这一带的房源,数他门清。   张晓波和弹球四周转了转,说实话这个酒吧的装修还挺新,前主人在装修上也确实花费了些功夫。加上吧台,桌椅和餐具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只要自己再规制规制就能开业了,确实很让人心动。   小扬探究着张晓波脸的表情,继续游说道:“原先的老板出国了,这不,才撇下这个酒吧着急出手。您呐,也是遇上了,不然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地啊!”   张晓波晃了两圈,终于开口道:“那租金一定也不便宜吧?”酒吧的合约最短也得是一年期的,他那二十万还得加上进货。张晓波估摸着,这地方太大了,他应该承受不了。   “张先生,这您就说错了!店主着急出手,可谓是低价转让!一个月……只要八千!”小杨比出一个八的手势朝着张晓波晃了晃,“而且不收转让费哟!”   “八千?!”弹球倒吸了一口凉气,“晓波,这里不会是出了什么命案吧?”也难怪弹球都不信,后海这租金,随便打听也在两万一个月以上。   张晓波瞟了弹球一眼,抿着嘴没有说话。出没出人命他是不知道,但就一定不是店主出国着急出手这么简单的事。   “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您也是住这片的,要是出了命案您能不知道?”小杨朝着晓波他们晃了晃手里的合同,“张先生,这地界可是风水宝地,昨天刚刚到的我手里,您是第一个来看的。您要是不定,我估计出了这个门口,立马就给别人租走了!”   张晓波瞟了一眼小杨,冷哼一声:“那您租给别人吧!”说完拉着弹球就往外走。   “啊?晓波,你不租了啊?”弹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扯着嗓子问,“这挺合算啊!”被张晓波一个眼神斜过来,乖乖的噤了声。   两人刚走到门口,小杨就火急火燎的追了出来:“嗳,张先生,您别走啊!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可以再聊嘛!”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张晓波瞪了他一眼,“我估计我再聊聊,您就要把这酒吧白送给我了是吧?”   小杨一听这话,知道瞒不住了,摸了摸脑袋,嘿嘿的笑了起来:“张先生您也是聪明人。”   “他人呢?”张晓波问到。   “谁啊?”弹球不明就里的问到,他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可惜没人搭理他。   小杨摇了摇头,一脸为难的说到:“这我真不知道了,人来了就走了。”   “那你回头告诉他,我不承他这情!”张晓波语气决绝的说完,不等小杨再说什么,扭头就走。   弹球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挫败的小杨,转身跟上张晓波,小心翼翼的问道:“晓波,你们到底在说谁啊?”   张晓波忽然站住,弹球一个没收住,差点撞到了他身上,诧异的问到:“咋了?”   张晓波靠在墙边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出来却没有点,拿在手里来回的转着:“弹球,要不你先回去吧。”   弹球点了点头,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就想从他手里拿烟,被张晓波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你丫找抽是吧?”   弹球瘪着嘴怏怏的走了,张晓波看了一眼入夜之后渐渐热闹起来的酒吧街,绕过胡同口,将热闹挡在了身后。   冬夜的北京城很冷,呼气成雾,北风刮过来跟刀子似的,张晓波在冷风里走了快一个多小时了,冻得鼻子通红。可他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自己家四合院的门口,昏黄的路灯照着那扇破旧的黑门,胡同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张晓波站在胡同口,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猩红的小点在暗夜里亮了起来随即又暗了下去。张晓波狠狠抽了一口,烟草的香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他的脸隐在烟雾里,看不清表情。一根香烟燃尽,张晓波将烟头用脚碾灭,索性将自己的外套脱掉,往旁边的石阶上一甩,就穿了一件卫衣蹲在风口里又点了一根。冷风从胡同口穿过来,冻得他一个哆嗦,本能的想把衣服再穿回去,但是给他生生的忍住了。   终于抽到第三根的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Thom Browne的白球鞋。   “干嘛呢?”谭小飞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张晓波脑袋上响起。   张晓波抬头,多日未见,这人染黑了头发,穿一件白色毛衣,外面罩一件黑色风衣,身上干干净净的一件首饰也没有,一点也没往日里张扬的样子。   张晓波没来由的眼眶有点热,他垂下脑袋,恶狠狠的将烟头丢到了地上:“我冻死我自己!”   “你病还没好呢就出来作死是吧?”谭小飞拽住张晓波的手臂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没想到被他   狠狠的推开,两个人均是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谭小飞再抬眼,看见张晓波的眼眶都红了。   “我TM要你管!”张晓波瞪着谭小飞,眼里水光微闪,“你谭小飞谁啊?三环十二少!我张晓波呢?胡同串子!你丫跟我这显摆你有钱来了是吧?二十万三十万,你丫张口就来!我划你车那会,怎么没见你这么大方啊?”   “晓波……我不是那意思……”谭小飞伸手想扶他,没想到再次被张晓波照着胸口推了一把,他整个人被推的退了好几步。   “那你丫什么意思啊?你丫真当我傻子呢?你丫在医院天天跟孙子似的照顾我,你以为我没感觉?”张晓波又狠狠推了他一把,“你丫还叫殷茵给我送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谭小飞无言以对。   张晓波一直将他推到墙上,才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发狠的盯着他,“你丫还送我鸟,还送我酒吧,我是你养的小情啊,你就送?你丫有种当我面送啊!”   两个人此时靠的太近,张晓波急促的呼吸喷到了谭小飞的脸上,带着好闻的烟草味,谭小飞皱着眉撇过头去:“你够了啊张晓波!”   “我没够!”张晓波的嘶吼声回荡在深夜的胡同里,“我就TM想问问,你谭小飞到底什么意思!”   “张晓波你够了!”谭小飞忽然厉声喝到,把张晓波给吓得一愣,夜色里只看见谭小飞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云翻浪涌。   “我都不来招你了,你干嘛还要招我?”   “啊?”张晓波愣住了,他一时还没能咂摸出个意思来,整个人就被谭小飞圈在了怀里,转身压到了墙上,然后对方炽热的双唇就这么覆了上来。   在冷风里待了太久的张晓波,嘴上冻得就跟结了冰似的,忽然被一股炽热的温度包住,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颤。谭小飞的吻和他的人一样霸道,猛烈的像是要把张晓波拆吃入腹一般,直接撬开他的唇齿,探进口腔允住他的舌,疯狂的纠缠起来。   张晓波口中传来谭小飞惯抽惯了的寿百年的味道,涩味之中带着淡淡的回甘,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眼前稀里糊涂一片暗色带着橘色的灯影乱闪,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感官的快乐压过了理智,直到他被憋的透不过气来,才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推开谭小飞。   谭小飞退了一步,唇齿之间带出一条银色的涎丝。张晓波被这画面刺激的面红耳赤:“谭小飞,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谭小飞抵住墙,将张晓波牢牢的圈在他手臂之间。他一双眼睛在张晓波带着水色,因为刚刚的激吻而微微肿起的双唇之上流连,这人的滋味竟然比他想象的更美好,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再次品尝的欲望,倾身过去作势想要再吻。   张晓波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唇,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震惊:“谭小飞!你丫敢!”   张晓波这句威胁透过衣服模模糊糊的透出来,半点威慑力都没有。谭小飞轻笑一声,俯身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还有什么事是我谭小飞不敢的?”   张晓波只觉得热气拂过他的耳廓,惹的身体一阵酥麻,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天旋地转,竟然是被谭小飞拦腰跟个麻布袋子似得抗在了肩上。   “谭小飞,你丫干嘛呢!放我下来!”张晓波双脚乱踢,但是谭小飞幼时开始练拳,力气自然比他大的太多,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   谭小飞一脚踹开四合院的院门:“你喊啊,最好把邻居都喊起来!”   张晓波因为血液倒流的关系,整张脸憋的通红,压低了声音,怒气冲冲的道:“你丫放不放我下来!”   谭小飞一把推开他家的门,轻笑一声道:“不放!”   笼子里的鹩哥看见谭小飞,兴奋的上蹿下跳,尖着嗓子喊:“晓波!晓波!”   谭小飞扭头看了它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弧度:“是你小爷!”   然后扛着张晓波进了屋,“砰”的一声将鹩哥关在了门外。   第二十三章   谭谭小飞将张晓波一把甩在了床上,然后站在床前将外套脱了。   张晓波觉出不对来,吓得声音都破了音:“谭小飞,我警告你啊!别乱来!”   谭小飞又将刚刚脱下毛衣随手往地上一丢:“你刚刚不是要问我是什么意思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说完朝着张晓波扑了过去,一把将他压在了身下。   张晓波慌了神,条件反射的想要挣扎,谭小飞一把擒住他胡乱扑腾的双手拉至头顶上固定住,伏在他耳边沉声说到:“张晓波,这都是你自找的!”   (以下省略2000字,想看的请往下翻)   两个人由浴室一路滚到床上,这次两人更加熟门熟路。虽然期间张晓波数次想要使坏,但力气上的差距,他始终还是被压的那一个。两人再分开已是凌晨,张晓波喘着粗气,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床上一片狼藉,床单湿漉漉的垫在身下,只是现在的张晓波压根没力气去顾及这个了。   谭小飞用被子裹着张晓波,然后将他打横抱在怀里,移到了旁边的凳子上。之后熟门熟路的打开张晓波房间的五斗橱,从里面掏出一条干净的床单来,开始换床单。   张晓波看谭小飞弯着腰铺床单的模样甚为新奇,原来他嚣张跋扈的谭小飞也有今天。可一想又觉出不对来:“你对我家挺熟啊,床单放哪都知道?”   谭小飞扭头瞟了他一眼,回头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到:“你住院那段日子,我都住这。”   “住我家?你不是有房子吗?”   “我爸被立案调查,我名下的房子车子全被查收了。”谭小飞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伤心来。   张晓波裹在被子不说话了,顿了好久,还是没忍住:“那你还死乞白赖的给我送钱?你哪来的钱?”   “狡兔三窟不知道啊?”谭小飞再次将张晓波横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他看张晓波低眉耷眼的模样,知道他心里对谭军耀的事不是滋味,轻弹了他的额头一下,笑道,“行了,别把你那脑瓜子再想裂了,我爸最多关几年,死不了人。”   上头的事一天一个风向,现在看着仗势挺大,但是毕竟谭军耀手里有过实权,上头怕他攀咬出别人来,是不敢对他怎么样的,这事,谭小飞一点也不着急。   第二十四章   “这是谭小飞!”张晓波冲着谭小飞指了指,“这个酒吧,他是大老板。”   弹球叼着支烟,一脚瞪着地,半拉屁股还挂在自行车上,仰着脑袋痞子兮兮的打量了谭小飞一圈:“这不是被你划了车那位吗?怎么的,还要你用酒吧抵债啊?”弹球是见过谭小飞的,因为上次他帮着送六爷去了医院,所以他对这人的印象也不算太差,就是习惯性的嘴上不饶人。   谭小飞没吭气,倒是张晓波一抬手就把他嘴里的烟抽了出来:“小小年纪不学好,谁让你抽烟的。”   “我说你怎么和六爷一个德行!”弹球挺不高兴的说到,“六爷说我我也就算了,我差不了你几岁,怎么不能抽烟了?”   提到张学军,张晓波眼睛里神色一暗,随即恢复过来,冲着弹球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丫才几岁,抽烟喝酒你一个不落,书倒不好好读,成天就知道在胡同里瞎晃悠。”   “我要是读的上,那不就读了嘛!”弹球撇了撇嘴巴,他最怕人家叫他读书,就他那脑子,算个加减乘除都还得靠计算机呢。他两眼珠子一转,赶紧转移话题,“我说波儿,你回来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不去看看六爷啊?”张晓波回家已经好几天了,却一次陵园都没去过。   “这不是忙嘛。”张晓波含糊其辞,然后对着弹球说到:“我看你也别成天瞎晃了,回头等酒吧开起来,过来跟我干吧。”   “等您开了再说吧!”弹球见话题转移失败,随即采取溜之大吉策略,脚惦着地向前滑了几步,骑上车一溜烟没影了。   “小兔崽子!”张晓波冲着他的背景轻骂了一声。   谭小飞在旁边看着张晓波一直没说话,见弹球走了,才问到:“今天有空,我们要不要……”   谭小飞想说要不要去看看六爷,话没说完,就被张晓波打断了:“要不今天咱们去潘家园逛逛吧?酒吧里需要添置的东西还多着呢!”   谭小飞眯着眼睛看着张晓波,足足看了十几秒,才点了点头道:“好。”   张晓波进了旧货市场就像老鼠进了米缸,一头扎进古旧家具堆里,摸着这个也喜欢,看着那个也稀罕。谭小飞租下来那个酒吧以前的装修虽然也能用,但是太没特点了。张晓波生在四合院,长在胡同里,他自己开的酒吧,那也得带着点京味的才行!他都想好了,摆上几张八仙桌,长条凳,还得在主座摆张太师椅,上面披张虎皮,再在门口挑一木匾,三面三个大字——“聚义厅”!   张晓波和谭小飞在旧货市场里一直晃到傍晚,才算淘齐了物件,零零散散的什么都有,他们租了一辆运货卡车,晃晃荡荡的往酒吧里拉。   酒吧里还没着人手,所以什么事都是两个老板亲自动手,等他们将淘来的家具整理好,天都黑了。   “你这想法也够新奇的。”谭小飞往那太师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道,“这哪是京味,你这是要占山为王啊!”   “对啊,我就是这的山大王。”张晓波冲着谭小飞挑了挑眉,“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   谭小飞看着他那使坏的小模样,心里更是稀罕的不行,他伸手猛地一拉,张晓波便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张晓波想站起来,被谭小飞双臂一圈,死死的搂在了怀里,嘴唇轻磨着他的耳垂轻声说到:“我是你的压寨夫人?那你就是我的小傍家儿!”   张晓波被臊了个大红脸,挣扎着从他怀里站了起来:“你丫在北京这些年,都瞎学了些什么浑话啊?”   “我还学了不少,你想听,晚上我一句,一句说给你听!”谭小飞意有所指,眼睛不住的往张晓波的下半身打转。   “你丫还没完了!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贫啊!”张晓波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吧,我饿了,咱吃饭去!”   谭小飞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倾身在他唇角浅啄一记:“吃你比较好。”   “谭小飞!!”   谭小飞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他就爱看张晓波又羞又恼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两个人一路从酒吧溜达着回四合院,经过一家京味小炒,谭小飞停住了脚步:“要不,就在这吃点吧?”   张晓波瞄了一眼,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你吃不惯的,还是换一家吧。”   张学军以前就爱窝这家吃面,一碗面十块钱,再要碟花生,炒两小炒,就着他那矿泉水瓶里的二锅头,一坐坐半宿。   “我就想吃这家!”谭小飞不由分说,抬脚就迈进了屋子。   张晓波没办法,只得跟着他走了进去。   “来两碗面。”已经过了饭点,小饭店里人不多,两个人挑了个角落坐下,张晓波朝着老板娘说道。   “不,先上两瓶酒。二锅头!”谭小飞说到,“今晚咱们喝一杯。”   “行啊!”张晓波笑了起来,“老板娘,再炒两个下酒菜!”   “好咧!”老板娘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   酒上的很快,谭小飞拿着那丁点大的小酒盅看了看,他以前喝洋酒,都是拿的水晶杯,拿这么小的酒盅喝酒倒也是第一次。张晓波拿起酒瓶给他倒了一盅,自己也倒了一盅,端起酒杯才想起来没有祝酒词,仰头对着谭小飞问到:“为了什么?”   “为了今天我们能坐在一起喝酒!”谭小飞举起杯子跟他“磕”的一碰,仰头一口喝尽。谭小飞第一次喝二锅头,没想到这酒这么烈,一下喝猛了,辛辣的酒味呛的他直咳嗽,眼泪都给呛出来了。   张晓波看他那样,顿时乐了:“叫你丫装!”然后拿起杯子,也是一口闷。   谭小飞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张晓波傻乐的样子,抹了一下依旧火辣辣的嘴角,拎起酒杯,又给彼此到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酒盅“砰”的一声砸在了桌上:“这才带劲!”   张晓波自然不肯服输,也是一饮而尽,然后酒盅杯口朝下一甩,挑衅似得看了谭小飞一眼。   谭小飞笑了起来,又给彼此倒了一杯:“晓波,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现在认识也挺好。”张晓波摇头晃脑的说到。   “不好。”谭小飞摇了摇头,酒劲上来,他有点头晕,伸手去摸张晓波脑袋上的毛线帽,“我不喜欢你受伤。”   “……”张晓波默默无语,拎着酒盅又喝了一大口。   “晓波,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谭小飞直视着张晓波,目光深沉,“其实你爸走那会,是我在他跟前。他有些话,我想你应该会想听……”   听到说张学军的事,张晓波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拧着脖子直接回到:“我不想听。”   “你想听不想听,那都是你爸的遗言。”谭小飞说到,“你爸那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说了我不想听!”张晓波忽然一拍桌子,打断了谭小飞。谭小飞抬眼看他眼睛里全是血色,两人对视半响,张晓波站起身来就要走。   谭小飞一把拉住他,顿了顿说到:“行,不听这个,那我们说说别的。你爸桌上内照片,是你动的吧?”   谭小飞早上起床,看见张学军的照片倒扣在桌子上,他以为是照片倒了,把他扶起来才出的门。可等他买了早饭顺便带回些水果回来,准备把祭桌上的东西换一换的时候,他发现……照片又被扣上了。   “我动的怎么了?他是我爸,我爱怎么动就怎么动。”   “死者为尊,那是你爸的遗照,你不能这么对你爸。”   “谭小飞!”张晓波忽然厉声吼道,“你TM别以为咱们现在怎么样了就能管我了!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说话!”他现在的样子挺可怕,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像只发狠的野兽。   “晓波,你爸走了,这是事实你得认。”谭小飞的声音依旧沉稳,就算知道张晓波在犯浑,他心里也没有一丝的生气,取而代之的只有心疼。他知道,张学军现在是他心里的一颗毒瘤,他得将这颗毒瘤挖走。   张晓波拧着脖子不说话,眼圈却忽然泛了红。   “晓波,没事。”谭小飞起身坐到他的身边,将他的脑袋搂在怀里,轻声说到,“你还有我呢!”   谭小飞的这句话击中了张晓波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心像是一个被扎了个洞的气球,愤怒、委屈,瞬间全跑没了。张晓波双手从谭小飞外套里面伸过去,轻轻搂住对方的腰,声音闷闷的从他胸口传了出来:“会有人看见。”   谭小飞非但没放手,反而搂的更紧了:“看见就看见,小爷不在乎。”   两人旁若无人的抱着,良久张晓波才喃喃的说到:“我知道他走了……可我就是接受不了。”   “我知道。”   “我每次看见他就和他吵架,一次都没和他好好说过话……如果我知道,他这么早就要走,我肯定什么都顺着他……”张晓波继续说到。   “我知道……”   “其实我心里不恨他……”   “我知道……”   “其实酒吧里放太师椅,取名叫聚义厅,都是张学军的意思……张学军,其实我舍不得你走。”张晓波的眼泪顺着谭小飞的脖子流进了他的衣服里面,冰冰凉凉的滑下去。   谭小飞紧紧的搂住他,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他懂张晓波,他们两个人有着相似的经历,都在渴望着被爱之中长大。只是张晓波比他幸运,至少,张学军对他,是真的豁出命去的好。所以,他能理解张晓波没办法接受张学军已经走了的这件事情。   谭小飞轻轻吻了吻张晓波的脑袋,伏在他耳边轻声说到:“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踢我踹我,我都不会走。”   张晓波窝在他的怀里,忽然崩溃,放声痛哭了起来……   后来的许多年,张晓波再也没有提起过某天晚上在一个小饭店,他趴在谭小飞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的事情。只是每每当有人好奇的问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确信,自己能和谭小飞过一辈子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冬夜,谭小飞的怀抱比谁都温暖和安全。从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他可以躲一辈子的地方……   第二十五章   张学军的照片被谭小飞挂在了墙上,连带着张晓波他妈那张,被藏在保险柜里,已经发了黄的遗像,一左一右,静静的守着张晓波和谭小飞在这小小四合院里的琐碎日常。   聚义厅酒吧前期准备进行的异常顺利,大到进货、招聘,小到酒水单设计、器具采买,谭小飞都一手包办了。别看他以前天天飙车浑玩,真要做起事来,出人意料的稳重可靠。有了他,张晓波就成了一甩手掌柜,只能成天窝在酒吧练习调酒。弹球成天被他押着做试酒员,每天喝的不到中午都醒不过来,后来只要一听见调酒壶晃荡晃荡的响声,他条件反射的就想跑。   酒吧还没开张,侯小杰和殷茵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俨然把这当了大本营,日日准时报道。张晓波是后来听侯小杰说起才知道,他家原来是开酒厂的,这条酒吧街上,差不多四分之三的酒都是从他家倒腾出来的。酒厂家的小少爷一挥手,要什么酒有什么酒,送货上门不说,货款还能缓一缓。以前侯小杰在谭小飞那帮兄弟里,算不上拔尖的,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存在感,可现在,在张晓波眼里,那简直就是光芒万丈。别说他天天来玩,就是要睡在聚义厅里,张晓波都能点头。   酒吧开业的日子定在年后,初七,正好赶上情人节。为了这天,张晓波还特地去医院把脑袋上的纱布给拆了。可拆了之后,头发还没完全长出来的张晓波,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卤蛋。谭小飞陪着他从医院出来,从上出租车开始,张晓波的长吁短叹就没停过。   谭小飞忍不住掀了他的兜帽,捧着张晓波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两眼,状似认真的说到:“挺帅的啊……”两人对视了三秒钟,谭小飞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晓波脸上瞬间冻结了,气呼呼的甩开谭小飞的手,将兜帽再次带上,五官都遮在帽子下面,明显不高兴了。也不怪谭小飞没忍住,张晓波五官精致漂亮,和这爷们兮兮的板寸造型着实八字不合,怎么看怎么违和。   “行了,最多两个月就长出来了。”谭小飞安慰道,然后隔着兜帽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到,“不然我回家找点纱布再帮你包上?”   张晓波一眼斜过去,下一刻谭小飞就被丢在了半道上,出租车绝尘而去,甩了他一脸的一氧化碳。谭小飞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脑袋:“唉,媳妇真是不能宠啊。”   酒吧的营业时间定在晚上八点,聚义厅门口早就满满当当摆满了花篮,十几辆豪车停在酒吧旁边,看着就挺有架势。到了晚上十点,整间酒吧就挤满了人,老一辈的话匣子、闷三、灯罩,小一辈的侯小杰、殷茵,该到的都到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酒。今天正值情人节,酒吧里几千只谭小飞从国外空运过来的玫瑰,铺得到处都是。进门口搭了一个小舞台,请了一支小有名气的民谣乐队驻唱,悠扬的吉他声回荡在酒吧里,灯影交叠,觥筹交错,气氛倒挺不错。   只是酒吧里的酒客们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可怜了张晓波一个人带着个宽檐礼帽,在吧台后面忙的是焦头烂额的。谭小飞被他半道甩在马路上之后,就不知道晃荡都哪里去了,到现在都没出现。侯小杰他们没看见谭小飞,只能抓着弹球打听。   人靠衣装,弹球穿着马甲打着领结,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他托着酒盘子穿梭在人群里一边送酒,一边还有空和侯小杰他们臭贫:“飞哥啊,飞哥给晓波丢大马路上了,估计是堵在三环上回不来了!他三环十二少,遇上下班高峰他也没辙啊,您说是吧?”   “你丫就胡说吧,谁堵车堵到十点啊?”侯小杰挑高眉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吧台那的张晓波,“不会是吵架吵崩了吧?”   弹球皱着眉,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看也是,晓波就是个炮仗脾气,逮人就炸!我就说人飞哥肯定受不了他!”   候小杰摇头晃脑的不以为意:“你别看小飞平时不声不响的,其实也是个少爷脾气啊!说不准是人晓波受不了他啊!我就说呢,他们两个凑在一块,能有好吗?”   两个大男人趴一张桌上八卦,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殷茵实在看不下去了,照着侯小杰的脑袋一巴掌拍了下去:“我说你丫怎么就不盼着人点好啊?”   “姐……不是我不盼着他们好啊,我这只是阐述事实啊。”侯小杰一脸的委屈。   “去,给小飞打个电话去!”殷茵毫不客气的照着侯小杰屁股就是一脚,“今天来的一半人,都是冲着他三环十二少的名头来的,他不出现算什么事?”   侯小杰瘪着嘴一脸受气包模样出去打电话了,张晓波正好端着酒盘走了过来送酒,好奇的问到:“侯小杰去哪啊?”   “没事,你不用管他。”殷茵回到,然后眼神一转,楸着张晓波问到,“晓波,你今天第一天开张,不上台唱一首也太对不起我们这帮捧你场的朋友了吧?”   她当时就是在黑镜的舞台上看到的张晓波,那时候在聚光灯下面抱着一把吉他的张晓波,可谓惊为天人。   “今天还是算了吧。”张晓波尴尬一笑,“吧台那边还忙着呢!”其实他还惦记着自己那一头秃瓢呢。   “让侯小杰替你不就行了!他一酒厂少东,调个酒不还分分钟的事!”殷茵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舞台那边拖。正好乐队的人刚唱完一首歌,张晓波来不及阻止,殷茵便跳上了舞台。   女王范的殷茵一上台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她轻轻拍了拍话筒,空气中瞬间传出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好!今天是我们聚义厅第一天开张,首先感谢各位的光临!”殷茵对着话筒说到,“不过为了感谢大家,光说可不行。所以今天我们有个加演的节目,就是我们聚义厅的老板,决定亲自为大家献唱一首歌!”   “哇哦!”底下的人瞬间来了精神,年轻人本来就爱玩爱闹,听到殷茵这么一说,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挥舞者手臂高喊,“来一个,来一个!”   “不行不行!我今天真的没准备。”张晓波推拒着不肯上台,可那帮人哪里肯放过他,连弹球也跟着他们一起围着张晓波起哄,直把人往舞台上拱。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我来!”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谭小飞。   谭小飞穿过人群,在众目睽睽在之下走上了舞台,从殷茵手里接过话筒,朗声说到:“大家好,我是这间酒吧的老板之一,我叫谭小飞!”   “哟飞少!今天好帅啊!”见谭小飞上台,底下一个姑娘高声喊到,瞬间不少人大声笑了起来,还伴随着吹口哨的声音。今晚的谭小飞又换上了以前那身朋克装束,他本来就是衣架子身材,一身皮衣皮裤的造型,看上去要多拉风有多拉风。最重要的,谭小飞竟然剃了个板寸,和张晓波不同,谭小飞的板寸造型干净利落,原本就如雕塑一般的脸更加显得男子气概十足,往舞台聚光下一站,那喷薄而出的男性额尔蒙简要要掀翻聚义厅的屋顶了!   谭小飞朝着舞台下的张晓波看了一眼,唇角扬起一道痞气的坏笑,他将话筒从话筒杆上拿下来握在手里,说到:“我今天要唱的歌,叫做《花房姑娘》,献给在座的每一位!”台下的众人已经按捺不住尖叫了起来,气氛瞬间被炒热。   音乐声响起,谭小飞先用一连串流畅的RAP开场,当场就将张晓波震在了原地,原来这个人竟然还会这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RAP过后,谭小飞那低沉好听的嗓音,带着些一丝的慵懒,唱了起来:“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哦~脸庞……”他一边唱,眼神一边扫着台下的张晓波,浓眉下一双眼睛放着电光,一波波的挑着张晓波和台下众人的心。   谭小飞将这首歌改编的原版很不一样,没有原版的坚硬和粗粝,竟然将一首老歌唱出了完全不同的味道。副歌部分,谭小飞仰着脑袋嘶吼了出来,酒吧里瞬间响起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飞爷!飞爷!飞爷!”众人跟着节奏摇摆了起来,晃着手臂高声喊着谭小飞的名字,现场充斥着姑娘们尖叫的声音。聚义厅的这一刻的气氛,在谭小飞的带领下,到达了顶峰!   “台前幕后的光芒,短暂的时光,那些日子让人一辈子难忘。   曾经的故事也许会被遗忘,但那些荣耀你应该得到。   捍卫家人你从来不惧怕,有梦想,今晚我们都是……老炮儿!”   最后一段RAP,谭小飞是献给张学军的,张晓波在尖锐的喝彩声中忽然湿了眼眶。他看着聚光灯下的谭小飞,而这一刻谭小飞也在看着他。山河星海,尽在对方的眼中,张晓波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一曲唱罢,谭小飞从舞台上跃了下来,轻轻抹去张晓波的眼泪,轻声问到:“帅吗?”   张晓波顿了半天,哑着喉咙说到:“帅!”然后将自己的礼帽摘了下来,两个板寸老爷们四目相对,忽然笑了起来。   “情人节快乐!”谭小飞轻声说到,然后他炽热而温柔的吻便落了下来,酒吧里瞬间响起一片山呼海啸的尖叫声。   姗姗来迟的阿彪捧着一束花站在门口,看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呆若木鸡。他愣了好久,才机械的扭过脑袋,对着旁边的女朋友连珠带炮的问到:“我在哪?我是谁?我是不是穿越时空了?那个人,他是我认识这么多年的兄弟谭小飞吗?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关系的?!!”   “不知道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了吧!”阿彪的女朋友嫌弃的撇了撇嘴,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   第二十六章   “这事我不同意!”灯罩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杯子一震,洒了一桌子的水。可他的护脖还没拆,因为使力太盛,脊椎被牵痛,当即抱着脖子哎呀呀的叫了起来。   “你丫都这样了还不消停点!”话匣子瞪了他一眼,从旁边抽了几张餐巾纸来擦着桌子上的水。   “这事我和灯罩一个态度啊!不同意!”闷三气呼呼的说到,“六哥不在了,不代表没人能管波儿了!这事由不得他瞎闹!”闷三和灯罩自上次聚义厅开业,看到谭小飞亲吻张晓波的那一幕,已经气的两天没睡着觉了。这天三个人聚在胡同口的北京小炒店里,寻思着好好商量商量这事。   张学军举办葬礼那会,闷三他们老哥几个还都在号子里蹲着,后来听话匣子说谭小飞帮了不少忙,对他的印象还改观了。后来知道他名下的房产都被查收了,看他搬来和张晓波住一个院子,也都没往深里想。直到开业那天,谭小飞当众秀了个恩爱,这才算炸了锅,要不是话匣子拼死拦着,闷三恨不得当场给这小兔崽子开个瓢!   “行了,人两孩子挺好的,要你们瞎掺和什么?”话匣子倒是个敞亮人,当初谭小飞在医院里不眠不休的守着张晓波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了端倪。她到底也是个开酒吧的,形形□□什么人没见过,同性恋这样的事,她就远没有闷三他们两个反应那么大。   “你个女人懂个P!”闷三梗着脖子喝了一口酒,“这事要让六哥知道了,六哥不得从地底下跳起来啊?晓波这孩子也真的,前面还嗅人家的蜜呢,现在怎么和谭小飞搅合在了一起了?”   “你丫去把你六哥挖出来啊!你看他会不会反对?都化成一挫灰了,还管的了这事?”话匣子瞪了闷三一眼,“再说你就知道六爷不知道了?他闭眼的时候还叫着谭小飞说话呢,说不定人家心里呀,门清!”   “那你说怎么办吧?总不能看他们两个这么下去吧?晓波现在还小,想不明白,不管多好的感情到了最后都会淡。没有结婚证绑着,等他老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就知道后悔了!”闷三哑着嗓子说到。   “后悔什么?你丫自己还不连个傍家的都没有?还不过的好好的!”   闷三又倒了一杯酒,像喝水似的,仰着脖子灌了一杯:“所以我现在后悔了!”   “……”话匣子一时说不出话,拎起桌上的酒杯也灌了一口二锅头。她等了张学军十几年了,到头来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她怎么会不懂闷三的心情。   灯罩捧着护脖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又猛地拍了一记桌子:“反正我作为长辈,我不会让晓波走上这条歪路的!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张家断子绝孙!”桌上的水杯又晃了一圈,话匣子刚擦完的桌子又潮了。   “你丫在我这耍什么横?有种你找谭小飞说去啊!你们一帮老头在颐和园后面被揍得跟孙子似的你忘了,你看看你内脖子,还没好呢就忘了疼了?”话匣子不耐烦的说到。   灯罩一下怂了,为张学军拼命他是甘愿的,不过之后这医药费,误工费,可都是他自己掏的。家里老婆孩子,好几口子人嗷嗷待哺的等着他,他可不能再进这号子第二次。   三个人沉默半响,灯罩忽然推了推话匣子的手臂,压低声音说到:“喂,你说,咱们只要让谭小飞没办法待在张晓波的身边不就可以了吗?”   闷三和话匣子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不信任的表情。   闷三磕着桌子说到:“你丫又打什么主意呢?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了,别又像上次似的,自说自话,把麻烦给惹大了!”自上次动了谭小飞的车,他们对灯罩好心办坏事的能力深信不疑,勒令他甭管什么事,都先和自己商量了再办。   灯罩呵呵傻笑了两声:“我这不和你们商量着呢嘛!我这两天晚上睡在床上啊,我就寻思着,这两小兔崽子的事……”   “能不能别废话!”话匣子比闷三还不耐烦。   灯罩被噎的一愣,顿了顿才说到:“内个,你们不是说谭小飞在11年惹了个官司吗?现在他爸都被抓进去了,我们是不是在这个事情上……做做文章?”   “你丫脑子进水了吧?”这下轮到话匣子炸猫了,她猛地一站起来,指着灯罩的鼻子骂道,“人孩子掘了你家祖坟了还是怎么样?你要这么害人家?”   “匣子,你别激动啊!”灯罩赶紧拉她,好声好气的说到,“我这不也就瞎琢磨呢!现在他们两个正热乎着呢,我也是没法子啊!”   “灯罩儿,我告诉你,你丫想都别想!人小飞当年怎么样我管不着,现在他对晓波对六爷那是真心实意的吧?你用得着这么损吗?”话匣子是被灯罩气糊涂了,扯着嗓子喊的整间小饭店都听到了,引得好几个正在吃饭的人侧目,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三个。   “这事我和匣子一个想法,六爷把人爸送进号子里去也就算了,那是他爸自作自受。人小飞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么害人家孩子前程。”闷三对灯罩这个想法也挺看不上的,其实他对谭小飞这孩子,也颇存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往肉麻了说,就是这孩子和自己年轻时候挺像,敢说敢做,却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   三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只能约定第二天去找谭小飞和张晓波面对面聊聊,看看能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他们谁也没发现,一直坐在他们身后一桌,一个打扮的特非主流的男人,在他们聊完之后才从桌前站了起来,裹紧了外套走到了店门外。   “喂,八爷。我打听到了,谭小飞的酒吧叫聚义厅!”那小子顿了顿,周围扫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才又压低声音说到,“八爷,我还打听到了点别的事,您肯定感兴趣!”   自从酒吧开业那天那一吻之后,谭小飞和张晓波就成了行走的闪光弹,走到哪闪到哪。侯小杰作为资深的单身狗,已经被虐的体无完肤,谭小飞曾经冷酷霸道的形象崩塌了一地,现在身上贴满了妻奴、宠波狂魔的标签。侯小杰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那句: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高冷的人,只是人家暖的不是你。   “我说姐,你天天来这看你前男友和前情人秀恩爱……你……你不膈应啊?”侯小杰趴在吧台上,缠着殷茵的手臂不放。他整张脸都是酒精造成的红,连带着眼底都血红一片,已经醉的说话都磕巴了。   “你说你丫好歹家里也是开酒厂的,酒量差就算了,酒品怎么也这么差?”殷茵不耐烦说着,使劲想甩开他的手。   可侯小杰虽然喝醉了,力气却大的很,死皮赖皮的就是不放:“姐……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不行吗?我……嗝……我喜欢你很久了……”   “侯小杰我警告你啊!你丫别给我借酒装疯!信不信我抽你啊!”殷茵脸涨的通红,可侯小杰只当没听见似得,一脸痴汉笑的蹭着殷茵的手臂。   张晓波和谭小飞站在吧台后面看热闹,谭小飞伏在张晓波的耳边告秘:“侯小杰一个人能喝三斤白酒!”今晚的侯小杰离这标准可还差的远呢。   殷茵抬起脑袋来看见两人脸上一模一样的奸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们两个看什么猴戏呢!还不来帮我扶他上车,我好送他回家!”   谭小飞和张晓波从吧台后面晃出来,一左一右架住侯小杰,坏笑着说到:“你还管他干嘛,把他丢酒吧外面睡一晚算了!”   侯小杰眉毛一挑,差点没从他们两个手里跳起来。   “你们想冻死他啊!”殷茵没好气的说到,“老娘自己的人自己管!”   “哟!”张晓波暗暗捅了捅侯小杰的腰,“你早答应他,他不就不用喝这么多了吗!”也不用演戏了!   殷茵狭长的凤眼眯起来,恶狠狠的瞪了张晓波一眼:“用不着你们管!”   嬉笑着送走了殷茵和侯小杰,把弹球也打发下班,张晓波和谭小飞准备收拾收拾回家的时候,酒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   “不好意思,今天我们营业时间已经结束……”张晓波转身看见进来的人,剩下的话梗在了喉咙口。   谭小飞好奇的扭过头去,然后他看见老八搂着个短裙姑娘,身后带着一帮人,站在酒吧门口,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两个。   “哟,我说怎么最近三环上看不到我们飞爷飙车了,原来是开了个酒吧啊?”老八环视了一圈,“怎么开业也不告诉我老八一声,让我给你送个花圈什么的啊?是不是看不起我啊?”说完他一脚踹飞了一张凳子,凳子撞到旁边的桌子,桌上还没收拾完的啤酒瓶头重脚轻的晃了两圈,终于骨碌一声滚了下来,“砰”的一声脆响,玻璃渣飞溅而起,碎了一地……   第二十七章   谭小飞不动声色的将张晓波挡在了身后,沉声说到:“八爷不用这么客气的,您的大礼我承受不起。”他语速很慢,脸色如常,别人很难从他脸上看出情绪来。   老八桀桀怪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的蜡黄的牙齿,他忽然弯下腰撩起裤管,露出腿上一条被从小腿蔓延到膝盖处的红色伤疤来,上面黑色的针脚还清晰可见,犹如一条丑陋的蜈蚣。   “飞爷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给我了这么大一份礼,如果我不还你,那我也白在北京混了!”老八的笑容疯狂而狰狞,他朝着后面一挥手,“都TM愣着干什么,给我砸!”   从老八身后涌出一帮小混混,手里拎着钢管,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见东西就砸,见桌椅就踹,一瞬间酒吧充斥着酒瓶落地的脆响声。   张晓波气的双眼发红,这聚义厅一物一景都是他和谭小飞的心血,竟被这帮人这样糟蹋!他双拳紧握,因为太过用力的关系,指节都发白了。就在这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厅里的太师椅竟然被人一脚踹翻了!张晓波瞳孔骤裂,冲出去就想和他们拼命,却被谭小飞一把挡在了身后。   “晓波,你从后门走,然后给阿彪他们打电话。”谭小飞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到。   “我不走!”张晓波恨恨地说到,谭小飞和张学军怎么都一个德行,遇到事就要他走。   “你想我们两个都死在这吗?”谭小飞扭过头去,眼神里都是厉色,声音仿佛从牙齿里挤出来一般。   张晓波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逞一时的英雄压根什么用都没有!当初张学军的事,自己也不过是拖累他的份!张晓波咬着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扭头就往后门跑。可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人一脚踹在后背,整个人向前扑去,撞到了门上!然后被人扭住手臂,按着脖子,压在了冰凉的玻璃门上。   张晓波挣扎了两下,可后面那人虎背熊腰,光个头就有他两个大了,张晓波单论力气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老八从后面走了过来,歪着头凑过去上下扫了张晓波一眼,眼神犹如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哟,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上次一起比赛的那个小白脸吗?怎么,真勾搭上了?飞爷,您也够厉害的,生冷不忌啊!”   事情发展的太快,谭小飞想要救人已经来不及了,他冰窟窿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但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对着老八冷冷的问到:“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老八冷笑着围着谭小飞转了一圈,“你当初断了我一条腿,那今天我就断你两条,也别说我老八不讲情面,是断你的还是断你傍家儿的,你自己选,怎么样公道吧?”   “公道!”谭小飞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毫不犹豫的说到,“断我的!”   张晓波闻言脸上血色尽失,两只眼睛瞪的老大:“谭小飞你丫疯了吧!”   老八仰头大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我们飞爷还是个情种呢啊!”   老八的那些手下多多少少也是知道谭小飞三环十二少的名声的,也跟着高声嘲笑了起来。若是放在以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谭小飞会有落到他们手里的一天!   老八笑够了,一挥手,几个大汉便将谭小飞围成了一圈。张晓波透过玻璃门的反射看过去,发现那帮人并没有一起上,而是在轮流的殴打他。   这样的打法更像是□□,可张晓波在他们手里,谭小飞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任他们作为。一拳带着破风的呼啸声打在了谭小飞的脸上,他被打的脸都偏向一边,脸颊瞬间肿了起来,满嘴的血腥味。谭小飞混着血沫子吐出一口吐沫,他抬头的看了老八一眼,沉声问道:“你们就这点能耐了?”   随即又是一脚踹在了谭小飞的小腿上,他一个趔趄,单腿跪在了地上!可纵然如此,谭小飞的眼中傲气依旧,好像根本没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似得。   “给我狠狠打!”老八气得不轻,拔高声音怒喊到。随即雨点一样的拳脚朝着谭小飞的身上落了下来,可那些人打的手都酸了,谭小飞竟然连一声都没吭,仿佛打的不是他一样。   “你们这帮废物!”老八没想到谭小飞骨头这么硬,折辱他的快感自己一点没享受到,只得怒气冲冲的推开那帮打手,亲手持着一根钢管,照着他的肩胛骨狠狠的砸了下去。   “小飞!!”张晓波失声惊叫,随后疯狂的挣扎起来,身后那个彪形大汉一时差点竟没能按住他。   可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随着骨头与铁棍相交的闷响声,谭小飞软软的跌在了地上。老八走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背脊上,得意洋洋的看着他:“飞爷,你不是挺厉害的嘛?以前要不是看你有个权大势大的老子,谁TM会卖你面子?你还真以为自己厉害了?”   谭小飞还没失去意识,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定在了老八的脸上,然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轻笑,好像老八就是个跳梁小丑一样。   老八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艹,谭小飞你个孙子!他不是横吗?给我打断他两条腿!我看他怎么横!”   “不要!不要!”张晓波捶着门嘶声力竭的喊到,眼泪糊了一脸。此刻他是真的恨透了自己的没用,张学军曾经一针见血的说过,他张晓波就一副怂颠颠二尾子样,没有半点男人的样子,张学军年轻时的霸气他半点都没学到,张学军他保护不了,谭小飞他也保护不了。   眼看棍子快要朝着谭小飞的腿落下去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酒吧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老八回头一瞧,闷三站在门口,和他大眼瞪着小眼。   “干嘛呢这是?”闷三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脚踹开门厉声喝道,酒吧的门是弹簧的,被闷三踹的撞到墙上又弹了回去,吱呀吱呀的来回摇晃着。   “大爷,没你的事,识相的给我麻溜的滚!”老八当然不知道闷三是谁,不耐烦的说到。   “三叔!他们……他们要打断小飞的腿!”张晓波厉声吼道,声音颤抖的都形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闷三扫了一眼老八带来的这些人,严重戾气暴涨:“都TM活腻歪了吧?知道这是哪吗?敢在我闷三儿的脑袋上动土?”   “大爷,我看你才活腻歪了吧?”老八单手拎着钢管冷笑着走了上去,明显没将闷三放在眼里。   闷三懒得和他废话,一把抓住他手里的钢管一扯,同时膝盖发狠顶到了老八的腹部,整个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一气呵成。老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倒了地上爬不起来了。   众人见老八吃了亏,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扑上来要打。没想到闷三一拉酒吧的大门,随即从外面闪进来七八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闷三今天本来是想等酒吧营业结束了来找谭小飞聊聊的,又怕谭小飞不听自己的,自己一时制他不住,以防万一带了几个手下,没想到还真用上了!一帮人见面,二话不说,便混战了起来。   张晓波乘着身后那人不注意,一下挣脱了桎梏,心急火燎的朝谭小飞跑了过去。   等他跑到谭小飞身边的时候,谭小飞已经自己坐了起来,他啐了一口血沫,拿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你……你没事吧?”张晓波愣愣的问到。   “没事!”谭小飞冲他一笑,起身站起来。他眼中闪着火焰一般肆虐的光,一脚就踹翻了一个老八的手下,拎着个酒瓶子就加入了混战之中。刚刚都要把他憋出内伤来了,现在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身上的痛压根算不了什么。   张晓波当然不甘落后,站起身子,就跟着谭小飞冲了过去。第一次体会到拳拳到肉的感觉,那种畅快感像是把张晓波体内的邪恶的一面完全激发出来了一样,他眼里都是血色,浑身的鲜血都像烧了起来,楸着一个小混混的头发,照着对方的鼻骨狠狠的揍了过去!   有了他和谭小飞的加入,情势瞬间扭转,老八的人被打的嗷嗷直叫,最后拉着老八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闷三手下那些人想追,被谭小飞叫住了:“别追了,随他们去吧。”   闷三看着酒吧里遍地的狼藉,沉声问道:“这孙子谁啊?”   “以前一起玩飙车的,有些过节。”谭小飞轻描淡写的说到。   闷三看了满脸血污的谭小飞一眼,本来打算说的那些话也都说不出了,叹了口气道:“行了,去医院看看吧。”   “嗯,三叔,今天谢谢你了。”张晓波的手从谭小飞肩窝下穿过去,扶着他就朝着门外走去。   谭小飞故意把整副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张晓波的身上,刚刚起死回生,他的心情大好,还有心思调戏张晓波:“你老公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厉害?”   “你丫就不能少说两句?”张晓波没好气的说到。   谭小飞还想说两句什么,忽然从酒吧外面的角落里蹿出来一个黑影,一道寒光在暗夜里闪了一下。谭小飞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将张晓波朝自己怀里一拨,一个转身挡在了他的前面。   肩膀上一阵钝痛,谭小飞来不及顾及,抬起一脚踹在那人手腕上,那人跌了一跤,手里的长刀也“哐”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了?”闷三从酒吧里追了出来,偷袭那人不敢恋战,扭头飞也似得跑了。   “艹他大爷的!”闷三大骂一声就要追,却被背后张晓波凄厉的喊声吓住了,扭头一看,谭小飞软软的摊到在张晓波的怀里。   “小飞!!小飞你怎么了?”张晓波抱着谭小飞问到,可谭小飞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张晓波只觉得手上温热潮湿,从他背后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手的鲜红……   第二十八章   话匣子裹着风衣和弹球一起,风风火火的奔跑在医院的走廊上。看见闷三正站在走廊尽头,话匣子不分青红皂白,指着他就破口大骂:“闷三儿,我艹你大爷的,你还真把人孩子打进医院了?”引得坐在走廊凳子上的人都扭着头好奇的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闷三守了一个晚上,正靠在走廊尽头的墙上闭目养神,被话匣子平地一声吼吓得一个激灵,一把拖住她的手臂说到:“谁TM告诉你是我打的了?”   “不是你?”话匣子和弹球对视了一眼,然后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成天谎报军情!”   弹球揉着脑袋一脸委屈:“霞姨,我也是一早看晓波的短信,才知道飞哥被人打进医院了,我可没说是谁打的啊!”   话匣子一时语塞,昨天闷三去找谭小飞她是知道的,今天一早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以为是他做的了。所以也没来得及细问,就拉着弹球打了车飞奔过来了。   闷三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点发麻的腿脚:“如果是我打的倒好了,至少手里还有数……”   话匣子听他这语气不对,疑惑的问到:“到底怎么回事?谁打的人?”   “人没抓到。”闷三挠了挠脑袋顶上那旋,“打听了一下,应该是个叫老八,以前和谭小飞一起的玩飙车的。”   话匣子以前打听过谭小飞的事,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肯定小飞之前和人结了仇,现在人知道他没了依靠,来寻仇来了。不过他们那些一起玩飙车的,非富即贵,各个都不是好惹的,只得皱着眉问到,“那小飞这孩子没事吧?”   “肩上缝了十五针,不过还好没伤到要害,晓波正在里面守着呢!”   话匣子透过病房门玻璃看过去,只见谭小飞上身赤果,肩膀上包着一大块纱布,刺目的血色渗过白布透了出来,触目惊心。因为没法躺着,所以只能趴在病床上,张晓波拉着他的手,伏在病床边上,应该是睡着了。   此情此景太过眼熟,话匣子没来由的眼眶一热,转过身也靠在墙上,轻声骂道:“艹他大爷的,我这是和医院结上缘了嘛?三天两头的就往医院跑!刚消停两天就出事,怎么就没个好事呢!”   弹球看气氛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试探着的问到:“霞姨,三叔,你们都还没吃早饭呢吧?要不我先去给你们买点吃的去?”看话匣子点了点头,他立刻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的不见人了。   这下只剩下闷三和话匣子两个人了,沉默良久,闷三忽然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轻声说到:“匣子……小飞和晓波的事,我不管了。”   话匣子楞了一下,问道:“不管了?什么叫不管了?”   “就是……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闷三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刚放到嘴边就想起医院禁烟,只能又放了回去,眼神里都是疲色,“昨天那一刀,其实是小飞为了晓波挡的。”   话匣子猝不及防,一双凤眼瞪的老大:“你说什么?!”   闷三没回话,只是抬起手在脸上重重的呼噜了一把,顿了好久才说到:“匣子,我TM的想六哥了……当年六哥,也给我挡过刀……”   闷三年轻时候话不多,但是脾气火爆,在外面也曾和人结过仇。还记得那也是个滴水成冰的冬天,老六带着一帮弟兄去帮闷三茬架,到了地方才知道,对方的人竟是他们一倍多!可张学军连眼皮都眨一下,挥着一把军刀就杀了过去。那天双方都打红了眼,闷三只记得,在灯罩撕心裂肺的一句“小心!”之后,那绽放在雪地上一片刺眼的殷红。   张学军帮闷三挡的那一刀在脖子上,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才脱离危险期,此后,张学军叫闷三向左他就没有向过右。昨晚谭小飞帮张晓波挡刀的那一刻,就好像当年的原景重现一般,只是这一次,闷三站在了局外……   而病房里的谭小飞其实已经醒了,他正趴在病床上静静的看着张晓波。   张晓波在睡梦里好像也很不安稳,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心拧成了一团,脸蛋崩的紧紧的,像和谁欠了他钱似的。谭小飞眼睛从他他轻轻颤动的睫毛上扫过,又落到了微微嘟起的嘴唇,看着看着就痴痴的笑了起来。如果不是自己的右手还被张晓波握在手里,他真想摸摸他的脑袋。   这时谭小飞的手机“滴滴”的响了两声,电子音回荡在空旷的病房里,显得特别刺耳。因为IPHONE的短信不及时查收的话,会再提醒一次。谭小飞怕吵醒张晓波,冒着再次扯裂伤口的风险,艰难的用左手将裤兜里的手机勾了出来。   谭小飞以为不过是什么垃圾短信,可当他看清手机上的消息时,脸上的柔色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整张脸苍白的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那条短信是老八发来的,谭小飞仿佛能从那行冰冷的文字后面看到对方扭曲而狰狞的笑脸:“谭小飞,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你5年前犯下的那件案子吧?现在没了你爸,你觉得你会怎么样呢?”   “小飞……”张晓波睡的并不沉,谭小飞的手轻轻一动,他便从睡梦里惊醒过来。迷瞪着眼睛的张晓波,看谭小飞撇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便柔柔的喊了一声。   谭小飞迅速的将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扭过脖子又恢复了一张笑脸,对着张晓波着问到:“你醒啦?”   “嗯。”张晓波直起身子来,凑过去仔细检查了下他背上的伤,确定没有裂开,才哑着声音问到,“还疼吗?”   “打过麻药了,不疼。”谭小飞安慰道,那哄小孩子的语气,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而是张晓波。   张晓波着急了一晚上,这下才算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忍不住教训道:“你啊,刀子也敢往上凑!不要命了吗?”   张晓波神情异常严肃,他是真的生气了。谭小飞这才发现他整张脸苍白的吓人,像一张纸片似得,只有眼眶红红的,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只得将脑袋埋在枕头里,隔了好久才轻声说道:“那是因为你没体验过自己心爱的人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那种感受……”   比起自己受伤,更让谭小飞无法接受的是张晓波受伤。他见过张晓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连一点回应都没有。焦虑和惶恐如荒草一般蔓延,可又觉得下一秒也许会醒过来而抱着一丝希望。那种在希望和绝望之间交替的感觉,能将人活活逼疯……谭小飞醒过来的那瞬间,看见张晓波安然无恙的待在自己身边,那一刻便觉得,这是老天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我这不是正体验着呢嘛!”张晓波喃喃的回了一句。   谭小飞从枕头里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他。自张晓波和谭小飞在一起,他最多只说过一句“不讨厌”,从来没有正面表达过自己对谭小飞的感受,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谭小飞目光灼灼,烧的张晓波脸皮滚烫,他咳嗽一声,扭过头去不敢看他,一张脸在晨光里泛出好看的粉红颜色。   这么久终于等来张晓波的主动表达,可此刻谭小飞的胸口却像有一把锥子在狠狠的戳着他的心似的,钝痛到简直无法呼吸。   张晓波见谭小飞脸色异常难看,带着几近透明的苍白,着急的问到:“怎么了吗?是伤口疼了吗?”   谭小飞将脑袋再次埋进枕头里,鼻间充斥着消□□水的味道,好半响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你等着,我去找医生!”张晓波着急的手足无措,扭头就要跑去叫人,却被谭小飞一把拉住。   谭小飞拉住张晓波的手,将他的手掌垫在自己脸颊下面,轻轻蹭了蹭,柔声说到:“张晓波,我越来越舍不得你了,怎么办……”   张晓波愣在原地,不知道谭小飞怎么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正想问呢,病房门“磕”的一声被推开,话匣子带着弹球走了进来。   “霞姨,你怎么来了?”张晓波扬头问到,好奇的朝他们身后看去,“三叔呢?”   “闷三儿刚刚已经回去了。”话匣子看了两人一眼,没好气的说到,“弹球儿一早和我说小飞被人打进医院了,我吓的魂都没了,打了车就过来了呗,怎么样,没事吧?”   “谢谢霞姨,我没事。”谭小飞对着她笑了笑。   “你说你们这帮孩子……成天在外面都招些什么人!搞成这样,报警了没啊?”话匣子一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事,第一反应还是报警。   谭小飞苦笑着摇了摇脑袋:“不用报警。”正因为他当初就是从飙车那个圈子里出来的,所以他知道,报警对老八这样的人,根本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遭到对方更疯狂的报复。   “那你打算怎么办?”话匣子问道。   “这亏我自己吞了,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不要再去生什么枝节了。”谭小飞语气很平静。   他肯吃这么大的亏,这话匣子倒是没想到的,吃惊之余,甚至有些佩服起来。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的谭小飞心思竟比闷三他们还成熟。能屈能伸,大丈夫所为。   “对了,弹球儿,小飞受伤的事,你除了和霞姨说了,还和谁说了啊?”张晓波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到。   “嗯……就和殷姐还有侯小杰都说了啊。”弹球回到。   谭小飞和张晓波对视一眼,一起扶着额头一起幽幽叹了口气。侯小杰知道了,就代表阿彪也就知道了,阿彪知道了,那所有人都知道了。谭小飞想息事宁人,可天不遂人愿啊!   “晓波,我们溜吧!”谭小飞强撑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你行吗?”张晓波赶紧去扶他。   “再不走,一会等阿彪他们来了,这病房就没法待了!”   张晓波只得拿衣服给谭小飞披上,和弹球一左一右扶着,亦步亦趋的往医院门口走去。记得上次张晓波从医院逃跑还是跟着张学军,为了躲话匣子。这次连话匣子都成了共犯,几个人猫着腰,做贼似得往医院门口跑。   刚到门口,就看见阿彪带着十几辆超跑,风驰电掣般呼啸而来。“吱”的一声急刹,十几辆豪车横七竖八的停在了医院门口,完全不顾看停车场的老头在他们屁股后面“嗳嗳嗳”的追,心急火燎的就往里面冲。   谭小飞他们几个脚底一转,拿手遮着脸,从侧门走到街边,拦了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的绝尘而去。   第二十九章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阿彪他们去医院扑了空,扭头就把谭小飞堵在四合院里了。张晓波也知道谭小飞和阿彪之间的事,自己插不上嘴,带着弹球、候小杰他们一起去酒吧收拾烂摊子去了。可怜谭小飞麻药刚退,疼的一脑袋汗,还得看阿彪在院子里摔东西。   “又是老八那个杂种是吧!上次我就不该手下留情,就该打死丫的!”阿彪顺手又摔了个花盆,吓的准备出门买菜的张婶拎着菜篮子又退回屋子里,“碰”的一声将门关的死死的。   “行了,酒吧刚给人砸了,你现在连我家也要砸是吧?”谭小飞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披着件风衣,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看不出受了那么重的伤。   阿彪被那句“我家”噎住,楞在原地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干嘛。他和谭小飞认识七八年了,自认为这个世上没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可谭小飞和张晓波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勾搭到了一块,他却毫无察觉。倒也不是看不起同性恋,只是,谭小飞之前从没有有过这种倾向,最多也就是对谁都不冷不热的,除了车,对什么不上心的样子。所以就算现在两个人光明正大的过起日子来了,他也没什么真实感。   “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谭小飞慢悠悠的从裤兜里掏了支烟,可光把香烟送进嘴里这个动作就费尽了他的力气,背上的伤口,比当初一刀砍下去时疼多了。   “嗳!”谭小飞叼着烟,冲着阿彪的背影扬了扬脑袋,“帮我点个火!”   阿彪掏出火机走了过去,“啪”的一声点燃,然后用手挡着风,递到谭小飞的身前。谭小飞身子微微前倾,叼着烟对准火苗,只是这个动作都做的颤颤巍巍。好不容易烟头前冒出点点火星,谭小飞两颊肌肉猛地一缩,烟头上红光一闪,然后他整个人像是支撑不住似的朝后仰去,虚弱的靠在了墙上。   阿彪看见他额头上一层薄汗,咬着牙将火机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的说到:“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你别拦着我,不把老八那孙子打的再也不敢踏进北京城一步,我都……”   “我TM说这事就这么算了!!”谭小飞猝然打断了他,语调虽然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阿彪扭头,看见谭小飞将嘴里的香烟拿下来夹在手里,然后重重的吁出一口烟,白色的雾气从他唇角徐徐扩散。院子里一时寂静的可怕,只有挂在屋檐下的鹩哥在笼子里蹿上蹿下,扑腾着翅膀的声音。   “阿彪。”沉默良久,谭小飞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深深地无奈,“如果是以前的我,这口气我当然是咽不下的。你知道的,以前我做事不计后果,并不是仗着我爸,而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飙车飙到生死关口,那一瞬间我也会怕,可怕还是要去做,因为我连我的命都不在乎,可现在,不同了……”   “小飞……”阿彪知道他想说什么,本来想劝他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若是换了以前,他还会说,男子汉大丈夫,捆在女人身上算个什么事?可现在张晓波又不是女人,而谭小飞对他,也不像玩玩而已。   谭小飞仰头看了一眼檐下的鹩哥,对着它说到:“波儿,叫一个!”   鹩哥通着人性,听见谭小飞叫他,立马尖声回到:“晓波!晓波!”   谭小飞毫无血色的唇角微微挑起,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这句是他刚把鹩哥买回来时教的,一学就会。张晓波玩命教它叫“爸”,这家伙却怎么也学不会,气的张晓波天天骂他笨。   “说这话虽然有点肉麻,但我现在也算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我就想和张晓波安安稳稳守着酒吧,不想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了。老八那性子你也知道,睚眦必报,人犯他一寸,他就要还人家一丈,你要再去招他,这事就没完没了了。”谭小飞说完这话,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老八的那条短信,脸色再次沉郁了下来。他知道,老八没把心里那口恶气出完,这事就不算完,他不是怕老八,他是怕老八去找张晓波。谭小飞不在乎自己的命,可张晓波的命,他却是在乎的。   “……”阿彪抿着嘴没说话,他心里憋屈,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恶狠狠的踹了一脚脚边刚刚砸碎的花盆。   “阿彪。”谭小飞将手里长时间没抽的烟丢到了地上,“我们认识这多年,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吧?现在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阿彪似有所觉,抬头一看,谭小飞斜倚在墙上,闭着眼睛,神色疲惫。   “你说,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阿彪着急的说到,再神经大条,再后知后觉,他也能感觉出,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谭小飞心里还藏着别的事。   “别提以前的事。”谭小飞轻声打断了他,“如果你真的当我是兄弟,那就答应我,不管以后出了什么事,帮我照顾张晓波……”   张晓波从聚义厅回来的时候,阿彪前脚刚走,而且破天荒的把自己刚刚砸碎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走进屋里,发现谭小飞侧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张晓波帮他把被子拉至脖颈处,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张晓波回来之前,抽空打了个电话给闷三。昨天事情太多,他都忘了问闷三为什么会正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酒吧里。闷三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喝酒,张晓波只听见电话那头闹哄哄的,闷三砸着酒杯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显然喝的挺多,舌头都大了。   张晓波刚想挂电话,忽然听见闷三在电话那头大吼一声:“你们都TM给我安静点!”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张晓波听见闷三对着电话一字一句的说到:“波儿……能找到个为你豁出命去的人,这辈子!够了!三叔……三叔再也不管你们了……不管了!”   张晓波急匆匆往家赶的脚步顿在了原地,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头已经挂了电话。闷三的意思他懂了,张学军不在了,闷三便是他的长辈。现在有了长辈的肯定,他和谭小飞的关系,好像板上钉了钉,又好像心里戳了印,张晓波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有些苦也有些甜,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张晓波看见谭小飞的睡颜之后才终于爆发。   谭小飞睡着的样子毫无防备,两条浓黑的眉毛舒展着,刀削斧刻的脸庞略显苍白,看上去就像是希腊神话中的纳西塞斯。张晓波的心满满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涨开一样,他忍不住在谭小飞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唇瓣贴着谭小飞的,轻轻含住了他的唇珠。   就在这时,谭小飞忽然张开眼,手臂一撩就将张晓波拉到了床上,圈入了怀里,然后撬开了张晓波的嘴,加深了这个吻。唇瓣相贴,舌尖在彼此的口腔里探索纠缠,用力的吸附允舔着,渐渐的,两个人的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张晓波脸憋的通红,一把推开谭小飞,喘着粗气说到:“别扯到伤口……”   已经晚了,谭小飞心想,不过对着张晓波,他是不会说的。谭小飞放开张晓波,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从身后摸出一双红色的拳击手套,递给了他:“送你的。”   “送我的?”张晓波好奇的接过来,“为什么送我这个?”这双手套显然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护腕处的搭扣都有些磨损了。   “这个拳套是我第一次得到拳击冠军时得到的奖品。”谭小飞朝着他笑了笑,“我想用它,来教你打拳。”   “你还得过拳击冠军?”张晓波瞟了他一眼,“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啊?”   “还有很多……”谭小飞半真半假的说到,“说出来吓死你。”   张晓波哈哈笑了起来,他将拳套戴在手上,从床上一跃而下,学着从电视剧里看见的,双脚分开,双手摆在下巴前,朝着空气中呼呼的打了两记直拳,然后扭头问到:“怎么样,我的姿势标不标准?”   谭小飞看着他轻笑了一声:“还行。”   “对了,你怎么忽然想起要教我打拳了?是嫌我昨天太没用了吗?”张晓波走过去,拿巨大的“拳头”抵着谭小飞的脑门问到。如果谭小飞敢答是的,他就一拳打爆他的脑袋!   谭小飞用脑门轻轻撞了撞张晓波的手,笑嘻嘻的说到:“我是怕你以后再遇到像我这么不讲理的人,就你这动不动就炸猫的性子,肯定又要吃亏。”   “哈哈!再遇到你这样的人,我就再让他爱上我不就行了!”张晓波冲着谭小飞一挑眉,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得色。   明明是玩笑,可谭小飞心里却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伸手再次将张晓波拉进怀里,紧紧的箍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良久才说:“晓波,我不许你爱上别人。就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就算你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说让你去找别人的话。这一辈子,你就是我谭小飞一个人的,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你知道吗?”   张晓波下巴抵在谭小飞的脑袋上,他的短发刺的自己下巴生疼,可这一刻,他心里却是暖的。张晓波是个极度害怕孤独的人,哪怕那时候黄毛吃他的用他的,他也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说过,没有别的,只是因为害怕自己一个人生活在那空荡荡的房子了。   张学军走了,张晓波的心里就好像空了一块,可现在,谭小飞来了,他又将自己的心里空的那一块填上了,张晓波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到:“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第三十章   因为聚义厅被砸,所以张晓波索性歇业休息几天,正好陪着谭小飞在家养伤。不过说是养伤,对方却是没一天消停的。   谭小飞刚好一点,就坐在院里的长条凳上,指挥着弹球在自家四合院里装沙袋。弹球这小子,对着张晓波从来直呼其名,对着谭小飞就一口一个飞哥,叫他往东他不往西,简直就是言听计从。   弹球在那边挂沙袋,张晓波则被勒令在另一边认认真真的做热身运动。他也是才知道,原来谭小飞高中的时候就得过全国性质的拳击比赛冠军,所以教起人来也是一板一眼的,连最无聊的热身也不能懈怠。张晓波一边热身一边偷眼看着阳光下的谭小飞,这人裹着张学军的军大衣,两条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着,脊背挺的笔直,漫不经心的逗着鹩哥。   谭小飞这人原先身上穿的带的,无一例外都是名牌,张晓波能认识的也就是chanel、Burberry之流的大牌,很多潮牌他连听都没听过,可只要上手摸一摸料子,也能知道价值不菲。只是现在受了伤,只能穿些宽松的,张晓波将张学军的军大衣翻了出来,谭小飞居然裹上就不肯脱了。   不得不说,哪怕这种土到掉渣的衣服也分人穿。谭小飞剃着一脑袋秃瓢,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哪怕他现在浑身放松,却也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慑人气质,半点没被这身作古打扮带偏,反而衬出了一股子驰骋四九城的小炮儿气质。张晓波恍惚间,仿佛看见话匣子说过,她十六岁时看见的六爷。那时候的张学军,大约也像现在这样,裹着军大衣,目光凌厉,像乱石岗里烁烁发亮的金刚石。   谭小飞抬眼就看见张晓波正看着自己发愣,唇角微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冲着他扬了扬脑袋,高声嚷道:“想什么呢?热身热好了?刚刚教你的动作,都会了吗?”对于教张晓波练拳这事,谭小飞一反常态的认真严肃,半点小差都开不得,简直是要将他往世界冠军方向培养的节奏。   张晓波撇了撇嘴,双手抬起与鼻梁齐平,右脚略微转动,蹬地发力,然后对着空气狠狠地挥出两拳:“直拳!”然后左手从外面向内勾,带着破空的呼啸声,“勾拳!”最后两手大开大合,从侧面恨恨的挥了过来,朗声道,“摆拳!”   可谭小飞对张晓波这娴熟的动作还是不满意,皱着眉头点评:“下盘太散了,站都站不稳!去沙包那练习我看看。”   弹球已经将沙包挂起来了,虽然拳击是会让每个男人热血沸腾的运动,不过也抵不住前期对着空气练基本动作的枯燥,张晓波早就迫不及待了。他扭了妞脖子和手腕,气势汹汹的对着沙包走了过去,摆好姿势就是一记勾拳。只是张晓波这一拳完全像是打在了墙壁上,沙包轻轻摆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带着上面的铁链子哗哗轻响,连个痕迹都没打出来。   弹球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被张晓波一记眼刀给瞪了回去,掩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憋的甚是痛苦。接着谭小飞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瞬间笑作了一团。   这下张晓波脸上挂不住了,气急败坏的拔高声音对着弹球嚷道:“弹球儿,我说你丫都往里面灌了什么?水泥吗?!你知不知道这叫沙包?”   “我就灌的……本来就是沙啊……”弹球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分辨。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回嘴!”   张晓波将拳击手套脱了下来拿在手里,走过去一把勾住弹球的脖子,将他的脑袋牢牢夹在胳膊下面,拿着手套猛揍他的脑袋。弹球被打的嗷嗷乱叫,跳着脚喊:“飞哥救命!救命啊!”   檐下的鹩哥跟着凑热闹,仿佛加油助威似的,高声喊着:“晓波!晓波!”   冬日午后的阳光从院子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洒下来,晒的谭小飞身上和心里都暖洋洋的,有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岁月静好的感受。   这时,张婶买完菜提着菜篮子回来了。她一进院门就朝着谭小飞晃了晃手里的白色信封:“小飞,我刚在外面看见邮局的刘哥,说是有你的信。婶子知道你行动不方便,就顺手帮你拿回来了。”张婶并不知道张晓波和谭小飞的关系,只当他们是一起经营酒吧的好朋友。加上谭小飞长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更是爱心泛滥,动不动就帮着买个东西,送个晚饭什么的。   “谢谢张婶。”谭小飞客气的道过谢,接了过来,看都没看就想往口袋里揣。现在谁还寄信,不是广告单就是缴费通知单,没什么重要的。   “小飞,你最好还是看一眼,我听刘哥说好像挺重要的。”张婶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心的提醒到。   谭小飞的手顿了顿,翻过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寄信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结,上面赫然写着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   “谁的信啊?”张晓波看出谭小飞脸色不对,放开弹球,走过来好奇的问道。   “信用卡的对账单,不用理他。”谭小飞将信封对折,揣进口袋,然后从长凳上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别闹了,晓波,你再打一次给我看看。”   张晓波乖乖的带好拳套,又对着沙包挥了几个拳。谭小飞皱着眉说到:“不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发力的时候不是靠手臂的力量,是靠脚,然后再由腿和腰带起肩部和手。”   张晓波调整动作又做了一遍。   “不对!小臂记得发力!”   “不对!站稳了,走位会不会?”   “不对!不对!不对!”谭小飞越来越急躁,“你光顾着打不顾着收,实战的时候怎么办?这样很容易被人抓住机会进攻你的,知道吗?”   弹球在旁边看不过去了,轻声劝到:“飞哥,晓波这不是第一天学吗?你也不要太急于求成了。”   谭小飞困兽似的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忽然脱掉了军大衣往长凳上一扔,从旁边拿起手靶带上,对着张晓波说到:“来,你和我对练!”   “飞哥……”弹球不安的说到,“还是我来吧……”   “你会吗?”谭小飞浓眉一挑,厉声喝到,“你能纠正他的动作吗?”   弹球立马噤声,站在墙角不再言语了。手靶在拳击训练里比打沙袋的作用更大,拿手靶的一方在对方击打瞬间发力迎拳,通过这种实战类的对打,提高练拳人打击目标的精准和速度。可是以谭小飞现在的状态,去做这样高强度的实战训练,肯定是不合适的。   连张晓波也被谭小飞吓的愣在了原地,他这发起狠来的样子,倒有些像当初自己刚刚在改装厂见到他的时候。   “来啊!等什么呢!”谭小飞伏低身子,摆好迎拳的姿势,皱着眉对着张晓波说到。   张晓波犹豫片刻,还是打了上去,只是顾虑谭小飞的伤,实在不敢用力,软绵绵的碰了手靶一下。   “没吃饭啊?!”谭小飞怒斥道,目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用点力!”   张晓波咬着牙,一拳打了过去,巨大的冲击力让谭小飞后退了一步,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额上瞬间冒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小飞,你没事吧?”张晓波吓了一跳,想要跑过去扶他。   “没事!再来!”谭小飞再次抬起双手,目光如炬。   张晓波忽然站直了身子,将拳套从手上拿了下来:“不练了!”   谭小飞面色一沉:“为什么不练了?”   “我累了行不行?”张晓波咬牙切齿的说到。   谭小飞瞬间火气上涌,他将手里的手靶猛的往地上一扔,连珠带炮的说到:“这么一会就喊累,以后还想被人打是吗!看你那怂样儿,还像个男人吗?张晓波,你被人打的上瘾是不是?”   这话像是一把利剑刺进了张晓波的胸口,刺痛了他心里最在意的地方。他也将手套往地上一扔,冲着谭小飞嚷道:“对,我TM不是男人,我是男人TM的被你压在身下?!”   谭小飞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说到:“张晓波!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我就TM无理取闹了怎么了!”   空气中瞬间到处充满了火星子,连弹球都闻到了那股子火药味,无奈的说到:“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吵了?”   “你TM给我闭嘴!”两个人扭头对着弹球异口同声的说到。   弹球颇为无辜的看了两个人一眼,谭小飞不愿再吵,一甩手,扭头就走出了四合院。   “嗳,飞哥!”弹球追了几步没追上,扭头一看张晓波也回屋里去了,碰的一声砸上了门。弹球挠了挠脑袋,撇着嘴啧了一声:“我TM招谁惹谁了啊!”   谭小飞外套也没穿,穿了件毛衣就在街上乱晃,肩膀上撕裂的疼痛慢慢变得麻木,只剩下心烦意乱。他靠在胡同口点了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冷风吹过来,冻的他一个哆嗦,可也将刚刚的无名火吹的一点不剩。冷静下来才知道,无理取闹的只是自己……   谭小飞像座雕像似的,站在风口里抽了七八根烟,才终于揉了一把被风吹的发麻的脸皮,扭头准备回家。可刚转身,就看见张晓波拎着那件军大衣从不远处冲了过来,神色焦急,眼框发红,像只受惊的兔子。   看见了谭小飞,张晓波的心里的石头才算彻底放了下来,颤着声音大骂到:“谭小飞,我艹你大爷!你也想冻死你自己吗?”张晓波在屋里抽了根烟的功夫就想到谭小飞没穿外套,这数九寒天,还受着伤,再要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他不敢再怄气,拎着衣服就追了出来,转了三条胡同才终于找到了谭小飞。   谭小飞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张晓波飞奔而去,然后一把将他紧紧的拥进了怀里。张晓波像是被当头淋了盆水的炮仗,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对不起。”谭小飞贴着张晓波的耳朵轻声说到。   “……”张晓波默默无声的推开谭小飞,将手里的军大衣给他披上,轻声说到,“你丫就作吧!”   谭小飞轻轻笑了起来,他将手□□口袋,刚刚那封信还安稳的放在口袋里。坚硬的纸张像一团火熨烫着他手指的皮肤,谭小飞将信握在掌心,一点点的,将它揉成了一个纸团……   第三十一章   小两口,火气来的快,去的更快,吵架权当交流了。吵完了,照样蜜里调油,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只是这几天张晓波隐隐觉得,谭小飞有心事。   虽然谭小飞以前也不怎么爱笑,和北京城野湖里结的尺厚的冰块放一起就能相映成辉,但是自从和张晓波在一起,锐气虽不减,整个人却已经温和了不少。可是最近好像是退回了张晓波刚认识谭小飞那会,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连弹球和候小杰见了,出于本能的也会绕着道走。   更怪的是,谭小飞私人的事好像变多了,经常跑出去一整天都见不到人,有时候半夜才回来,带着浑身的酒气和烟味。有一次甚至被张晓波撞见谭小飞和一个女人在胡同口说话,两个人站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边上,她搭着谭小飞的肩膀说着什么,笑眯眯的样子。   那女人张晓波在改装厂从未见过,她和殷茵那些富二代飙车党很不一样,穿着套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笑容端庄典雅。那女人抬头正好看见张晓波,颇有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上车走了。   张晓波有时候也会问上几句,但每次都给谭小飞含糊其辞的搪塞回去。有时候问的急了,谭小飞索性将他扑倒在床上,照着嘴巴就是一顿啃。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亲的面红耳热、意乱情迷,火苗一点就着,哪里还能想的到别的什么。   不过只有打拳这件事,谭小飞一点没有懈怠过,每天早上都督促着,不练够两个小时,都不让张晓波休息!   日子平静无澜的又过了几天,酒吧整理的差不多了,张晓波着手准备再次开业,却被灯罩给拦下了。灯罩拎着本老皇历,戴着老花眼镜翻来翻去,非说三天后才是黄道吉日,要等到那天才能开张。   张晓波笑着给他调了杯鸡尾酒,说到:“灯罩儿叔,我不信那个!”   灯罩啪的一声将黄历拍在吧台上,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面瞪的老大,大声喝道:“上次你就是没看黄历选日子!不然怎么会刚开没多久就给人砸了?”   “……”张晓波无言以对,左右拗不过他,只得打发了弹球,继续关着门。   酒吧开不了张,谭小飞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张晓波闲着没事,便准备回家睡一觉。到家便看见谭小飞穿过的那件军大衣搭在椅子上,半边袖子都垂到了地上。   张晓波将衣服从凳子上拎了起来,双手拿住下摆,在半空中用力一抖,然后一个白色的纸团从口袋里掉了出来,窸窸窣窣的滚到了凳脚下面。张晓波伏下身子,从凳底将那纸团摸了出来,好奇的展开一看,竟是法院寄来的。   张晓波是双手颤抖着看完那张传票的,从头到尾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他都反反复复的确认了无数次,然后整个人摊软在椅子上,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这时,手机机械而重复的电子铃声响了起来,在空旷而寂静的房间里显的尤其刺耳。   张晓波机械的掏出电话,按了接通,然后侯小杰慌乱而焦急的在电话那头喊到:“晓波!不好了,小飞被警察带走了!说他教唆杀人!”   如炸雷在张晓波的耳边瞬间炸开,他脑子里嗡嗡直响,侯小杰再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呆愣了片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那头还响着侯小杰的声音:“喂,喂,晓波,你在听吗?”   张晓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反反复复的回响着:“谭小飞,我艹你大爷的!”   张晓波冲到警察局的时候,里面正乱成一团。   “什么叫不能见?!什么上头说的?哪个上头?有种你叫他出来见我!”阿彪双眼血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样子异常的恐怖,如果不是侯小杰死死抱着他的腰,他估计都敢在局子里给他酿一大血案出来。谭小飞以前厮混的这帮人里面不乏官二代,这些警察多多少少也知道,所以就算阿彪再怎么胡闹,他们也不敢硬来。   “您先别激动!”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大叔,捧着一个大水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慢悠悠的说到,“您听我和您说啊,谭先生这个案子比较复杂的!他在11年肇事逃逸这个案子本来已经结案了,这次虽然原告上诉,也不过再审一次的事情罢了。可人家加控了一条教唆杀人,这可就是新的案件了,性质非常恶劣……”   “恶劣你大爷的!”阿彪像只发怒的狮子,朝着那个男人大声咆哮着,“那件事根本不关小飞的事!今天老子就是来自首……”   “啪!”的一声脆响,张晓波一巴掌甩在了阿彪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阿彪和侯小杰均错愕的看着张晓波,张晓波一张脸惨白的跟纸一样,可神情却很平静:“给我闭嘴!”   “张晓波你丫给老子让开!”   张晓波只觉得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抬手就摔了一部手机,疾言厉色道:“我TM让你闭嘴!”张晓波正在气头上,加上最近练习拳击,杀气迸发的浑然天成,将一屋子人,包括那些见惯大场面的老警察都给震住了!   “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拉出去!”张晓波瞪着阿彪带来的那几个人,他现在的气势十分骇人,那几个人愣了片刻,不敢迟疑,上前拉着阿彪往外面拉。   “你们干嘛!放开我!你们不懂,我要救小飞……”阿彪发起狠来四五个人都压不住,手脚乱踢乱舞,那几个人身上挨了好几下,痛的直呲牙。   “侯小杰!塞住他的嘴!”张晓波斜睨过去。   愣在原地的侯小杰瞬间醒过神来,身上掏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能堵嘴的,索性脱了自己的臭袜子团成一团,往阿彪嘴里一塞,然后跟几个兄弟一起架着他往外走去。   张晓波看着阿彪被他们架了出去,才扭脸对着刚刚那个中年警察冷冰冰的说到:“找个能告诉我前因后果的人,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在你们门口抹脖子!”张晓波字字掷地有声,半点也不像开玩笑的。   公家单位最怕的就是弄出难以收拾的场面,所以这种只有老头老太才会使用的撒泼撒赖的招数是最有效,但同时也是最低下的。张晓波谁也不认识,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为了谭小飞,他能想到的,只有豁出自己一条命这简单粗暴的方式。   一屋子的警察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认识张晓波,但看他刚刚震慑全场的气势也知道不好惹。商量了片刻,最后由一个年纪轻轻的板寸头出来,带着张晓波出去“抽根烟”。   这根烟抽了一刻钟,那板寸头说话很有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半句也不透。不过总算张晓波也从里面听出了些话音来。   谭小飞11年的时候飙车撞死过一个人,只是那时谭军耀权势滔天,他只需吩咐一声,从警察到证人,从律师到检察官,上上下下就都被打点的妥妥帖帖。最后谭小飞赔了些钱,这案子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现在谭军耀的案子爆发了,虽然上头一直捂着,知道的人并不多,但那户苦主还是听到了风声,请了律师就要上诉,所以才会有法院的传票寄到谭小飞那。可已经结了的案子,赔偿款都收了,想翻案哪有那么简单!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当年龚叔将苦主家属打到重度昏迷的事情又被捅了出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板寸头看张晓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生不忍,轻声安慰到:“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可这事你们在我这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来。还不如去找个好点的律师,看看能不能有办法吧。”说完拍了拍张晓波的肩膀,扭头走了回去。   “喂!”张晓波出声喊住了他,那人回过头来,只见张晓波的眼睛中有水光一闪而过,用几乎哽咽的声音哀求着说道,“我就问一句……他……还在你们这吗?”   板寸头抬头看了一眼,张晓波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一盏红色的小灯在暗夜里一闪一闪的。板寸男退了一步,站到了监视器的下方,然后对着张晓波默默的摇了摇头,扭脸进了屋内。   张晓波走出警察局的院子,侯小杰带着一帮人还在外面等着他。   “阿彪人呢?”张晓波问到。   侯小杰对着跑车扬了扬下巴,张晓波看过去,阿彪被锁在了车里,正低着头抽烟。   “开锁!”张晓波朝着车子走了过去。几乎同时,阿彪在听见车子“磕拉”一声开锁的声音,像个疯子一样打开车门冲了出来,朝着警察局的大门就要跑。然而还没跑几步,就被张晓波一脚踹翻在地,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不许去!”   “你丫知道什么!”阿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张晓波碾着琵琶骨狠狠的踩在了地上。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和谭小飞11年到底干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你现在去自首,那谭小飞这些年为你做的,都算什么?”   “……”阿彪愣了半响,眼眶一红,一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居然躺在地上痛哭了起来,“那我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坐牢啊!当初那人是我撞的,我太害怕了所以才逃跑了……小飞为了帮我才替我抗下的,他说他爸肯定能摆平……可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不站出来,我还TM算是个人吗?”   “谭小飞你丫还真TM仗义!”虽然事情和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真的听到耳朵里,张晓波恨不得把谭小飞楸到跟前,狠狠的扇他几个大嘴巴!有他这么不拿自己的命和前途当回事的人吗?   “谭小飞和我说过,以后不管他出了什么事,让我第一个看住你。那时候我以为他说的是老八,现在我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张晓波放开踩着阿彪的脚,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什么都别想了,先回去吧!”   张晓波现在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他满脸疲色,实在没力气再管阿彪了。他冲着侯小杰他们几个说到:“看着他。”然后转身走了。   “晓波……我送你……”侯小杰追了几步,朝着他的背影喊到。   张晓波头也没回,伸手朝着后面摆了摆:“我想静一静。”   第三十二章   从警察局出来的张晓波,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片,整个人就像游魂似的在路上游荡。天刚擦黑,北京城里灯火通明,大片大片的霓虹连成一片绚丽的灯海,像是个不夜城。张晓波抬头,上面是灰蒙蒙的天空,夜风打着卷从树枝上掠过;低头,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流。高楼耸立,人来人往,这就是北京。2100万的人口,没人会对你的悲伤感同身受,匆匆而过就像一条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无力感从他四肢百脉蔓延,张晓波眼前迷瞪一片。   “吱”的一声,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一辆黑色的汽车擦着张晓波的裤管险险掠过。一个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将脑袋从车窗内伸了出来,指着张晓波的鼻子骂道:“你丫想什么呢!找死也死远点好不好?!”   终于从失神的状态里被拖了回来的张晓波,愣愣的看着对方,半响才退了一步,弯着腰道歉道:“不好意思。”   司机嗫嚅了半天,狠狠骂了句“神经病”,然后缩回车里,发动车子开走了。   张晓波看着对方绝尘而去的缩影,用力揉了一把脸。差点撞车的那个瞬间,让他刚刚还一片空白的脑子忽然被按下了开关似的,齿轮慢慢转了起来,他忽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浑浑噩噩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张晓波站在路口,开始分析起当下的局面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教唆杀人罪,但这“教唆”从何而来?老龚说的?决定不可能!先别说老龚和谭小飞多年情分,就说老龚在谭军耀事件爆发之后,就已经被捅出了不少事,早就被提回长沙候审了。难不成警察凭着苦主一面之词就能带走谭小飞了?   张晓波脑子慢慢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整件事情太蹊跷了。五年前的旧案子,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警察怎么就行动的这么快呢?再加上刚刚在警察局,众人闪烁其词的样子,他隐隐嗅出了整件事情里不同寻常的意味,但是事情的真相被掩盖在浓雾之下,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既然是“教唆杀人”,那关键肯定在老龚的身上!   张晓波的手机刚刚在警察局被他摔的稀烂,而现在也不像十几年前,满大街的都是公用电话。张晓波在街上转了好久,才终于在一间小报刊亭找到了公用电话。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长沙找老龚问个清楚。   “喂?”殷茵的电话接的很快,不过因为是陌生的号码,语气里透着戒备和疏离。   “殷茵,是我。”张晓波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声音像是两张砂纸磨在一起似的模糊不清。   不过殷茵立马就猜到了,试探着问到:“晓波?”   “嗯。”   听到张小波的声音,殷茵再也沉不住气,连珠带炮的问到:“你现在在哪啊?小飞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教唆杀人了呢?”   她焦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引得报刊亭的老板娘好奇的抬头,探究的眼光扫过张晓波的脸庞。张晓波只得尴尬的转过身去:“你先别问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殷茵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好几秒才说到:“你说。”   “帮我定一张明天早上第一班去长沙的飞机票。”   “长沙?”殷茵音调扬起,疑惑的问道,“你去那干嘛?”   张晓波扭头瞟了报亭老板娘,对方赶紧低下头,佯装在看报纸,张晓波身子又朝着外面走了几步直到电话线没法被拉的更长才停了下来:“说来话长,以后再详细和你说吧。现在已经不早了,你今晚能搞的到吗?”   “没问题。”殷茵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她好歹也是个京城富二代,弄张机票不过小事一桩。   张晓波暗暗吁了口气:“我的手机摔了,你一会如果搞到票,就直接来我家吧。”   “嗯,好!”殷茵也不多问,挂了电话就去买票了。   张晓波将电话和零钱一并给了老板娘,在路边拦了辆车就往家赶。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刚下车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唯雅诺横梗在自家大门口。车窗都贴着黑色的车膜,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张晓波隐约觉得这辆车有点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冲他扬起一个得体而谦和的笑容,他才想起来,这个女人前几天才送过谭小飞回家。   张晓波把人领进门,泡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对方接过,礼貌的道了谢,然后轻声说到:“张先生,上次我们在胡同口有过一面之缘,请容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曾静。”曾静妆容精致,远看不过三十出头,在灯光下才能隐隐从眼角的鱼尾纹窥出她真实的年纪。穿一件卡其色系带风衣,踩着目测至少有十厘米的高跟鞋,头发捥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浑身上下透着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气息。   张晓波点了点头,回到:“你好,我叫张晓波。”   曾静轻笑着耸了耸肩,看来是一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了。随后她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了张晓波:“因为一直打不通您的电话,所以我就冒昧的找上门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接说了。我这次来,是受谭小飞先生的委托,将他的一些财产过渡到您的名下的。”   张晓波眼皮一跳,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她。   曾静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主动说到:“像谭军耀谭先生那样的人,身边总要有一两个信的过的会计师帮他打理资产的。我正好是其中一个。”这话说的很婉转,但是说白了,就是帮着谭军耀做假账洗黑钱的。难怪谭小飞说狡兔三窟,谭军耀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张晓波抿着唇不说话,随即翻开了文件夹。里面的文件都是英文的,很多专业词汇张晓波根本看不明白,只是被上面一连串的数字晃的眼晕。他“啪”的一声将文件合上了,抬头沉声问道:“这算什么?补偿?转移资产?还是……交代遗产?”   曾静看了他一眼,微微的笑了起来,笑容职业化的就像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张先生言重了,小飞他也是为您将来打算。这么大一笔钱,一旦转到您名下,您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可就算有这么大一笔钱放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张晓波依旧不为所动,他面沉如水,冷冷的问道:“谭小飞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这些事的?”   曾静柳眉轻轻一挑,这孩子比自己想象的更聪明。她不动声色的从张晓波手里拿过文件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是让我为您解释一下吧。谭小飞先生名下的不动产基本都被查收,剩下的这些,大多都是股票和投资,其中涉及娱乐、房产、餐饮等等……”   “我问你他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这些的?你们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张晓波眦目欲裂,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打断了曾静的话。   一股寒气从他脚底直蹿脑门,张晓波整个人就像堕入了冰窟窿一样瑟瑟发抖,眼睛里全是血丝。谭小飞刚刚被带走,这个女人就出现了,也就是说谭小飞早就知道事情会变的一发不可收拾。光凭一张法院的传票,怎么就能吓的谭小飞简直像在安排后事一样?事情越往深处细想,就越能惊出一身的冷汗来。原来他想错了,事情的重点根本不在老龚的身上!   曾静叹了口气,无奈的合上了文件夹:“张先生,我只负责我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其他的事情,您问我,我也不知道的。”她在谭军耀手下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不会给张晓波一个毛头小子唬住,哪怕她什么都知道,也不会在他面前多透露一分来。   张晓波攥紧的拳头指节都发了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好,那我不问这些。我就问你,这些钱能马上换成现金吗?我现在就要!”   曾静愣了一下:“现金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会比较麻烦,可能要等上几天……”这些钱都藏的极深,要全挖出来必定要伤筋动骨,不是那么简单的。   “既然动不了,那这钱对我一点用也没有,你走吧。”张晓波颓然的跌坐在了椅子上,半句话也不想再多说了。   “您今天心情不好,那我改天再来,这里面都是复印件,你可以先看一下。”曾静将他文件夹朝着张晓波推了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张晓波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扶额,脸埋在阴影之下,整个人好像瞬间被抽离了魂魄一样,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曾静踌躇良久,最终还是说到:“你别想花钱或者其他什么方法去捞小飞了,这里面的事……比你想的还要复杂。”   张晓波像座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曾静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她跟着谭军耀很多年,和老龚一样,是看着谭小飞长大的。张晓波和谭小飞的事,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说不上反对还是支持,因为也轮不到她说话。只是看到张晓波这个样子,心里隐隐也会有些不忍。   “小飞……让我转达你一句话。”   张晓波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来,他那张如玉石一般面孔此刻白的有些透明,深黑的瞳仁中带着微微的水光,茫然无措的看着曾静。   “小飞说……让你等他……”   “就算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说让你去找别人的话。这一辈子,你就是我谭小飞一个人的。”谭小飞曾经贴着他耳朵说的话,再次回响在他的耳边。张晓波冷笑了一声,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我等他大爷!”张晓波抄起桌上的文件夹就朝门口甩去,里面的纸张全散了,在半空中如雪片一般翻飞旋转。然后“啪”的一声,文件夹重重的落在了门口一个人的脚下,殷茵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上全是诧异的神色……   “那我先告辞了。”曾静看有人来了,不愿再多说,转身欲走。   “等等。”张晓波忽然出声叫住了她。曾静扭头看了过去,发现虽然此刻张晓波眼眶通红,但神情却已经很平静了,好像刚刚发怒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既然是为谭军耀工作的,那你知道怎么联系他吧?告诉他,我明天就要见他!你让我别想着捞谭小飞,可我偏偏就是要淌这趟浑水!”束以待毙根本不是他张晓波的风格!   第三十三章   殷茵目送着曾静出门,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四合院的门口,才转身对着张晓波问道:“你真的要去找谭叔叔?”   张晓波没答话,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子。然后回到桌前,打开盒盖,将它整个翻了个个,“哗啦啦”倒出来一盒子的钱,有整有零,团的皱巴巴的,滚的满桌都是。   这盒子还是当初张学军开小卖部的时候用的,放在柜台上的,来了人就跟自助似得,自己掏钱往里放,要找钱了再自己拿。但凡有谁钱找不开了,也会来他这换。后来张学军不在了,张晓波收拾遗物的时候就将这钱盒收在了柜子里,身上有闲钱的时候就往里丢,没钱了再去拿。后来给谭小飞看见了,经常悄没声的往里添,他以为张晓波没发现,其实他都门清。   “谭叔叔……也算是被你爸送进去的,你确定他会见你?”殷茵不确定的补了一句,刚刚曾静压根就没有答应他。   张晓波正一张张的把桌上的钱拿起来捋平,听到殷茵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那我就按原计划先去找老龚。”   “没用的晓波。”殷茵绕过地上散乱的文件,走到桌前,在张晓波的面前坐了下来,说到:“谭军耀为了权利都敢杀人,他难道会为了小飞牺牲自己的性命吗?正治斗争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这么冒冒然的过去,说不定连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的!”殷茵也是个聪明人,从刚刚听到的只字片语里,便推测出谭小飞的案子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她立马就联想到,谭军耀被抓进去那么多天了,上头却连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多半是出了什么岔子。谭小飞这次事发,肯定和他爸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保不准就是有人打算利用谭小飞来威胁他。   “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的。如果谭军耀不管,不需要他们牵扯,我自己就上街酿个案子,和小飞一起坐牢去!我又不是孟姜女,受不了在这眼巴巴的等着他坐完牢出来。”张晓波语说这话的语气异常坚定,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殷茵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张晓波捋完了钱,又从床底将张学军的那个磨的把手都烂了的皮箱子拖了出来,从柜子里找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往里面扔。后来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掏出几件谭小飞的毛衣,也装了进去。   殷茵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似有感触,忽然轻声开口说到:“我以前一直不明白,谭小飞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张晓波扭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殷茵撑着脑袋靠在桌面上,自顾自的说到:“现在我才发现,只要你们遇到了,就必定会爱上对方,因为你们根本就是一路人。”   张晓波转过身去,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他手里还抓着一件谭小飞的毛衣。   “你以前就和我说过,你说你和谭小飞很像,那时候我不懂,怎么看你们两个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他孤独桀骜,而你善良可亲。可现在我才知道,你和他,骨子里那股轴劲简直一模一样!”   “你知道他三环十二少的名头怎么来的嘛?那时候他刚玩车,还没有买下改装厂,手里的资源和现在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可他就敢拿一辆半改装的TT在三环上和人飙,十二分钟跑完全程。”殷茵眼神微微发光,像是又想起那时候谭小飞在路上驰骋的风姿,“我还记得这个成绩出来,整个玩车界都炸开了锅,从此没人不知道三环十二少的名号。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豁出命去也要做的。”   殷茵后面的话没再说了,她发现平常看着温和亲切的张晓波,在真遇到事情的时候,心智冷静坚定的近乎可怕。他和谭小飞一样,心里潜伏着一头孤狼,冷冷的窥视着这个世界,自己是真的比不上他。   张晓波将手里的衣服塞进皮箱,然后“砰”的一声合上箱子,转身问到:“早上几点的飞机?”   一晚上没合眼的张晓波,终于在飞机上小睡了片刻。他睡的很沉,一个梦都没做,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长沙了。   张晓波没有曾静的联络方式,所以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帮自己联系。只能暗暗打算,先去趟谭军耀被关押的监狱,看看能不能探监。谭小飞之前有说过他爸的事,所以他还是是知道地址的。   可张晓波才走出机场,一打眼就看见一个矮个男人高高的举着一张纸牌,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正挤在接机的人群的最前面。张晓波只当是同名同姓,绕过人群就想走,没想那个矮个男人居然追了过来,拦住了他:“请问您是北京来的张晓波先生吗?我是谭先生派来接您的!”   谭军耀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和那些印象中脑满肠肥的贪官形象不同,他的身材保养得宜,带着一副银框眼镜,脸上隐隐能看出些年轻时俊朗英气的影子,活脱脱一个中年版的谭小飞。虽然人在监狱,但是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灰蓝色的囚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能穿出神采奕奕的感觉来。   谭军耀坐到了会见室的玻璃后面,冲着张晓波点了点头,然后拿起那边的电话。其实像他这样的犯人,会见对象是要经过申请并层层审查的。可他人在监狱里,连张晓波坐几点的飞机都知道,可见树大根深。   张晓波也拿起这边的电话,冰凉的话筒贴着耳朵,他愣了良久,才轻声说到:“谭……叔叔,您好,我叫张晓波,是小飞的……朋友。”   “朋友?”谭军耀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沉沉的听不出喜怒,“是情人吧?”   张晓波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满脑子都是“我军出现了叛徒”这几个字。   “你今天敢来找我,就证明你们的关系不一般了。”谭军耀居然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我听说他还为了你挡了刀子?”   “叔叔……我……”张晓波没想到谭军耀会这么直白,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了。   谭军耀抬手冲着玻璃上轻轻磕了磕:“抬起头来,我看看!”他的语气里带着多年做领导练就出来的颐指气使,可就是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张晓波抬头盯着玻璃后面的谭军耀,两人隔着的玻璃墙上浅浅的印出了自己的影子。他头发已经长长了一点,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乱糟糟的蓬在脑袋上。一张过分苍白的脸孔,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磕上了,嘴边冒出来一圈青灰色胡渣,看着不用化妆就能去演鬼片的样子。   可那边却说:“长的不错,我儿子也算有眼光。”   张晓波错愕不及,他在来的路上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连和谭军耀一言不合吵起来的情形都考虑进去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谭军耀竟然抱着看儿媳妇的心态来了。   “叔叔……我这次来是为了小飞……”张晓波尴尬的想找个洞钻下去,赶紧转移话题。   谭军耀点了点头:“他的事我知道了。”   “那您有没有办法救他?小飞毕竟是您的儿子,您不会见死不救吧?”张晓波贴着玻璃墙,着急的问到。   谭军耀身子后倾,拎着自己的衣领展示给张晓波看:“你看我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会的,您一定有办法的!就看您愿不愿意了!”张晓波每一句都是肯定句。如果说他一开始还不太确定,但现在看到谭军耀,他敢肯定,这个人绝对有办法!   两个人隔着玻璃对峙半响,谭军耀忽然笑了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小飞很像?”   张晓波愣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人人都喜欢说这句话?   “他也曾致力将他老爹往火坑里推过。”谭军耀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无奈,“阿彪当年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那时候我正在升迁的道路上,和另一位备选斗的死去活来。那小子知道如果他肇事逃逸,那势必会成为别人手里用来攻击我的把柄,所以大咧咧的就去自首了,他吃死了我不可能不管他……”   “……”张晓波不吭气了,这么说起来,他现在和当年的谭小飞果然是一个路数,简直是不谋而合。   “我在国外的确藏了些很重要的证据,这次他们把小飞的案子重新掀开来,也是为了逼我交出来而已。可那是我用来保命的,一旦交出去,也不过一命换一命。”谭军耀拿下眼镜,重重揉捏了一下眼睛,“你怎么认为我会交出来?”   “就凭您今天见我了。”张晓波说到。   第三十四章   “我见了你,所以你就要把我往死地送吗?”谭军耀将眼镜又带了回去,神色一瞬间又恢复了一开始那个气定神闲的模样。   张晓波被这问题问的一愣,抬头惊愕的看着谭军耀。   谭军耀的语调并不高,甚至听不出半分生气的感觉,平和的仿佛自己和张晓波见面的地方不是监狱,而是他家的客厅似的。但他身上天生有种慑人的压迫感,尽管什么也没做,可张晓波身体就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他就像是一只天敌临近的小动物,不自觉产生了一种畏惧、想要离开的感觉。   虽然张晓波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努力让自己脸上不显露出半分惊惶来,但谭军耀阅人无数,张晓波想努力掩藏的神情还是被他尽收眼底。看着对面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来这,小飞不知道吧?”   张晓波默然的摇了摇头,他连谭小飞被带走的瞬间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不想自己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这里坐的人是张学军,你会让谭小飞来劝他牺牲自己来救你吗?”   张晓波浑身一震,手里的电话都差点没拿住。谭军耀在高层浸淫多年,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诛心。他手里像是随时随地握着一把剜心的刀,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割的满身血污。   谭军耀推了推眼镜,接着说到:“或者我换个问法,如果你是小飞,你会原谅一个将自己爸爸推去死的人吗?小飞当年不过是拿我的正治生涯去赌。而你,是在拿我的命啊!”   闻言,张晓波脸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他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单凭着自己对谭小飞的一腔担忧和怨怼就来了,急冲冲的只想把小飞从牢里楸出来,却没有想过楸出来之后会怎么样……   谭军耀察言观色,发觉张晓波脸上松动的痕迹,继续说道:“教唆杀人兼肇事逃逸罪名成立,最多不过判个十年,而我把证据交出去就是死!孰轻孰重,你也分的清。所以你今天求我的话,我只当没听到。”   “……”张晓波无言以对,他感觉屁股底下全是钉子,就快坐不住了。十年……谭军耀说的多么轻松,可现在张晓波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他了。一开始的豪情雄心都被对方一桶冷水当头淋下来给浇灭了,他深深地感觉,自己这次真的来错了。   倒不是对谭军耀的失望,在来这之前,张晓波就设想过无数种情况。在他心里,谭军耀贪权恋势,为了一张对账单,就对自己痛下杀手,必定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所以会被拒绝,他也不是没想过。   而让他感到心灰意冷的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谭军耀说的对,不管自己和谭小飞是什么关系,谭军耀的生死也轮不到他做主……   “不过既然你来了,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我们还是聊聊家常吧。”谭军耀一脸轻松的翻了翻手,然后扭脸对着旁边的狱警笑了笑,“小黄,我和我儿媳妇聊聊家常,你就没必要在这听着了吧?反正你们都有监控!”   站在墙角直挺挺的像根旗杆一样的狱警还是个涉世未深的青年,对于一个大男人被称为儿媳妇这件事心里早就炸成了一锅糊糊了。现在被点名,脸上一红,然后扭身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啪嗒”一声把门也带上了。   等到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张晓波还沉浸在刚刚的认知里,整个人都绝望的恍惚着,谭军耀却忽然严肃起来,脸上的温和如水一般退去:“现在我们就来聊聊你爸把我送进监狱来的事情吧!”   这句话像在张晓波的心里再次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他脸上血色瞬间消散,苍白的就像一张纸。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个刚刚还笑嘻嘻的叫自己儿媳妇的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顿了好久,张晓波才挺直身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这事的确是我们坏了规矩,您想怎么样您就说吧!”   谭军耀两道狠戾阴沉的的眼光从玻璃墙后面射过来仿佛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看的张晓波浑身发凉,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了过来:“既然我不能救我儿子,那至少在他坐牢的日子我也不能让他孤单!所以,我想要你进去陪他。你应该知道,我绝对有这个能力!”   这是一个近乎荒谬的提议,如果换一个人说这话,张晓波只会认为对方是个疯子。但是这话从谭军耀的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可信度,张晓波知道,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谭军耀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张晓波此刻已经平静下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谭军耀,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漆黑的瞳仁之中看不出喜怒,他那张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轻声问道:“如果这就是您的条件,那我答应!”   这个回答太过爽快,反倒让谭军耀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问道:“你……答应了?”   “对!”张晓波语气异常坚定。谭军耀不知道,他其实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和殷茵说起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没有谭小飞,这虚妄孤独的世界,他待着有什么意思?谭小飞会为了自己挡刀,那他张晓波就只能在外面拿着他的钱等他出狱吗?谭小飞太小看他了!   谭军耀愣了半响,忽然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绝顶好笑的笑话似的,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良久谭军耀才拿起眼镜擦了擦眼睛,问到:“我说晓波,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特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人?”   “……”张晓波抑制住自己想点头的冲到,探究的目光朝着玻璃墙内望了进去,想看清谭军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谭军耀笑够了,才正色道:“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对我们家小飞是不是真心的。毕竟我前面打伤了你,我怕你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报仇。现在我确定了,你们真的挺好的。”   张晓波满脑袋黑线,谭军耀要是去演电视剧,肯定比李奥纳多早拿小金人。其实也不怪谭军耀,他虽然对这两孩子的动向了如指掌,但是作为官场中人,看多了心怀叵测,你虞尔诈,自然习惯性的去怀疑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首先,把你打进医院的事,叔叔和你说声不好意思。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以前我一心扑在仕途上,并不是为了爬的更高。你不懂,官场这种地方,一旦□□去一只脚,它就会像一个巨大的沼泽,将你整个人都拖进去。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张晓波机械的点了点头,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如果没有老龚的肆意妄为,他也许就信了。   谭军耀知道他不信,在他这样的老狐狸面前,张晓波到底还是太嫩了,就像个赤果果的小孩,什么心思都藏不住。不过索性谭军耀也没有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他继续说道:“我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爸爸,我和小飞已经好几年没见到面了。以前每天都想着自己,从没管过他在干什么,现在想想,还挺对不起他的。”   “谢谢您没管他,所以他和您一点也不像。”张晓波忍不住呛他。刚刚谭军耀逗他的事情,他还没这么快跨过去呢。   谭军耀倒也不恼,只是无奈的笑了一声:“我承认,之前权利在我的心里的确比什么都重要。不过失去了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重要的,能拿来威胁我的,竟然只有小飞一个了。晓波,你记住,如果要救他,也是我自愿的,不是谁来求我的。”   闻言,张晓波浑身一个激灵,猛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吃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谭军耀在玻璃墙后笑的温暖和善,他现在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省局头头,也不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囚犯,只是一个单纯为自己孩子打算的父亲。   张晓波这才明白谭军耀刚刚拒绝他,是为了自己和小飞今后不会有任何隔阂。他的用心良苦,让晓波眼眶一酸,刚想说些什么,狱警却在这时打开门走了进来,用公式化的口吻说到:“时间到了。”   谭军耀对着小黄礼貌的笑着点了点头,扭头对着话筒,轻声说到:“好好照顾我的儿子,毕竟以后,他真的没有别人了……”   说完不等张晓波回话,挂上电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男人也许是个坏人,可他对小飞,却是比谁都爱的……   谭小飞的案子从北京移交到了长沙,因为谭军耀的关系,张晓波辗转还是打听到了开庭的日子和地点。之后的几天,张晓波都没有回北京,一直心神不宁的窝在宾馆里,总算挨到了开庭的日子。这天天还没亮,他就守在了法院外的台阶之上。   终于,等到九点多的时候,张晓波看见一辆警车稳稳的停在了法院门口,两个警察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多日未见,谭小飞看着瘦削了不少,头发还是那个板寸,唇边一圈淡青色的胡渣,穿着看守所的红背心,颓废的站在车边的样子,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了张晓波的心口。   张晓波本想冲过去,却看见一个黑影快他一步,迅速的朝着谭小飞扑了过去。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眼神之中带着怨毒,朝着谭小飞的肩膀上重重的推搡了一把,直将他推了一个趔趄。   这个女人便是苦主,儿子车祸致死,丈夫被打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五年来的委屈和恨意,在看见谭小飞的一刹那爆发了出来。她控制不住的哭喊着“杀人凶手”,一边狠狠的捶打着谭小飞,而谭小飞则像根木桩似得杵在原地任她打。   几个警察见状赶紧上前将那女人拉开,现场顿时乱成了一团。   谭小飞肩伤未愈,虽然这只是个力气不大的女人,可爆发出来的气力足以将他的伤口扯裂。不过纵然肩膀上一扯一扯的疼,他的脸上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那张万年冰封的面孔,直到转身抬头看见站在法院的大门口的张晓波的时候,瞬间崩塌。   两个人四目相叠,谁都没动,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分开的这几天,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彼此眼神相交的那一瞬间,好像周围的一切喧嚣都化成了黑白默片的背景,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谭小飞眼神贪婪的从对方脸上一点点磨砺过去,想将自己这些天的思念,全部刻到他的身上去。他抬起带着镣铐的手,食指冲着晓波轻轻点了点,然后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一转,最后停在了自己胸口。   谭小飞想问:“你想我吗?”   张晓波点了点头,无声的说到:“想!”   第三十五章   谭小飞的案子是不公开审理的,所以张晓波只能站在庭外等着,侧耳听着里面稀稀朗朗的吵闹声。期间法院的书记员,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几次提醒张晓波可以去外面凳子上坐着等,都被张晓波笑着拒绝了。他想在这第一时间等着谭小飞出来。   老龚作为整件案子最关键的证人,被人带来的时候,张晓波差点认不出来他。记忆里那个阴鸷狠辣、暴戾恣睢的老龚,此时穿着囚服,头发被剃成板寸,弯腰拱背的仿佛老了十来岁,被人押着一瘸一拐的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老龚年轻时就嚣张惯了,得罪过不少人。这次进了号子,在里面遇到不少“熟人”,很是吃了点苦。所以在经过将他送监狱的始作俑者张学军的儿子张晓波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抬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张晓波说不清那是怎样的眼神,阴冷怨毒,但更多的是绝望。老龚的人生是彻底没希望了,他没亲人没朋友,以前那帮小弟也都作鸟兽散了,不会有人想着去捞他。不过他对谭小飞还是有感情的,法庭传唤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来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真心对待过的,大概也只有谭小飞了。   老龚身后跟着的人还有曾静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曾静穿着一身浅杏色的套装,颈间一方丝巾装饰,踩着高跟鞋的她站在人群中气质分外出众。而她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提着一个公文包,方方正正的脸上神情很严肃,一看就是一位律师。老龚被人押进法庭之中,那个男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张晓波从他们走进去的小门朝里面看进去,庭内人人正襟危坐,气氛凝重的像是结了冰一样。可老龚才刚踏进门口,一记尖锐的女声便响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喊着:“杀人凶手!!他就是杀人凶手!”   这人正是刚刚在庭外攻击小飞的苦主,此时正披头散发、满脸涕泪的被两个穿着防爆衣的警察半拖半扶的往门外带。刚刚在法院外面看见谭小飞,她就因为情绪失控而差点昏死过去,现在再次出现在法庭之上,情绪再次失控的她将会再次被带离法庭。也不怪她这样的反应,时隔五年,这是她唯一一个可以将害的他们家破人亡的“凶手”绳之于法的机会,当然会死咬着不放。   张晓波眼睁睁的看着警察带着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从自己身边经过,她一边挣扎一边嘶吼,衣服散乱,眼珠凸出,恨不得再次冲进去将老龚和谭小飞剥皮活吃了的样子。张晓波看着,就算知道她家的悲剧原和谭小飞没关系,胸口还是像压了一块石头似得难受。   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愿望注定会落空。这件案子从牵扯上谭军耀开始,就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权利的倾轧就像一辆巨型的汽车轰然而至,他们谁都阻挡不了,只能等着被这巨轮压的粉身碎骨。而胜利的人,永远只有那个开车的人。不管是这个女人还是谭军耀、谭小飞,都只是牺牲品而已。张晓波想要救小飞,就必定会伤害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你帮不了所有人,就只能帮你自己。   曾静就没有张晓波这么多感悟,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眼看着那女人被越拖越远,气定神闲的评论到:“她今天这样的精神状态出庭,供词肯定不会被采用了,看来我们的赢面又多了一层!”   张晓波皱着眉看过去,语带厌恶的问到:“你来干嘛?”   曾静斜睨了一眼张晓波,脸上露出一个你在问废话的表情:“律师的钱总得有人来付吧。再说了,虽然小飞的教唆杀人和肇事逃逸罪肯定不会成立,但不还有个包庇罪呢嘛!”   “你什么意思?”张晓波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包庇罪,包庇谁?   “哦,对了,你手机坏了,估计还不知道吧。”曾静说到,“阿彪去自首了。”   “什么?!谭叔叔不是……”话说了一半,又被张晓波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在这地方说这样的显然并不合适,只得拿探究的眼神看着曾静,冷声问到,“到底怎么回事?”他以为谭军耀应该已经打通了各路关节,这个案子只要走个过场就好,怎么还是牵扯到了阿彪呢?   “当年其实还有个关键的证据,就是阿彪那天在撞人之前还闯了个红灯,路上的摄像头曾清晰的拍到了他的脸,阿彪家里花了大价钱才买了回去。不过这五年来,阿彪都一直保存着这张照片,他这次就是拿着那个去自首的。”曾静靠着墙,精致的妆容下显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也许这么做,他心里会好受一点吧。毕竟这五年,也不只有那个女人生活在地狱的煎熬里。”   五年前的阿彪才刚20岁,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在他车轮下逝去,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大概也会觉得良心不安吧。   张晓波抿着唇没说话,虽然他对阿彪没什么好感,但是谭小飞曾经交代过,让他好好看着阿彪,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看住。   曾静像是看透了张晓波心里的纠结,继续说道:“那个女人,虽然拿了大把的赔偿金衣食无忧,但她早就得了抑郁症了。钱也不能解决的时候,总要有人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的,阿彪是,谭老先生……也是。”   张晓波一愣,忽然发现这就是张学军说过的——规矩!凌驾于律法之上,在这个不公平且浮躁的社会里定善恶分是非,不管你是谁,只要做过恶,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就是规矩!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煎熬的,张晓波都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他面前的门“磕哒”一声打开了。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张晓波伸着脖子朝着里面张望,终于看见谭小飞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没有手铐,也没有穿看守所的背心,就那么定定的站在他的面前,走廊外的阳光洒在他侧脸上,是多日未见,让人心颤的模样。   张晓波嘴唇颤动一下,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跟在谭小飞身后的律师本来还想和他寒暄几句,看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和曾静一起选择视而不见,扭身走了。   走廊上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良久张晓波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发现已经沙哑的不像话,他问到:“怎么样?”   “2年有期徒刑,缓期2年执行。”谭小飞说到,简单来说,就是不用坐牢了。   虽然知道应该会是这样的结果,真正听到的那一刻,张晓波心里的那颗石头才算真正放下,他大力的吁出一口气,脸上严肃的神色慢慢退去。谭小飞低着头看他,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带着一份孩子气似的天真,抬起手掌大力的揉了揉张晓波的脑袋,说到:“头发终于长长了啊!”   “滚蛋!”张晓波一把拍掉了谭小飞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的老大,像只炸毛的兔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丫TM都干的什么事?什么都不告诉我,直接让人给我送钱?我爸去世的时候你就送我钱,你被抓了又TM送我钱,你除了送钱你TM还会什么啊!”   “因为……我除了钱,一无所有啊。”谭小飞轻声说到,怂眉耷眼一副委屈的样子。   “不TM还有你这个人嘛!”张晓波气的大声嚷道。   谭小飞一把将张晓波推到墙上,然后扶住他的脸,猛的擒住了他的唇。太久没有接触的两个人,一触碰便像两只饥饿的野兽,贪婪的嘶咬着对方的唇,吸允着对方嘴里的律液,用舌尖抵死缠绵,诉说着无声的思念。   当谭小飞终于放开张晓波的时候,张晓波被亲的眼睛里全是水气,一双大眼睛水光洌滟,看的谭小飞心尖都因为喜欢而微微发疼。他的食指轻轻滑过张晓波润泽的嘴唇,这一刻他终于能确定,这个人,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张晓波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轻声哎哟一声,膝盖一软,跌倒在了谭小飞的怀里,他站了太久,膝盖早就已经麻木到失去感觉了。将脑袋埋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之中,张晓波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好几天没闭眼了,累死我了。”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之上,谭小飞轻声说到:“咱们回家!”然后手从张晓波膝下穿过,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法院之外,殷茵、候小杰和弹球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无头苍蝇似的在外面团团乱转,看见谭小飞抱着张晓波出来,瞬间兴高采烈的朝着他们挥手高喊道:“飞哥!!晓波!!”   张晓波弹起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看见弹球首当其冲朝着他们跑了过来,不禁的笑了起来。阴霾散尽,阳光从脑袋顶上洒了下来,一地细碎的金色,照耀着他们的归途……   番外   自从聚义厅开业之后,风波就一直没断过。现在尘埃落定,酒吧终于重装开业,也迎来了他们第一次的大型派对活动——愚人节娱人夜!   现在的年轻人,除了清明,什么节都爱插上一脚凑个热闹,愚人节这样光明正大找乐子的日子,当然更是不能错过了,所以晚上八点才刚过一点,整个酒吧就挤满了人。   弹球为了今天这个日子,几天前就从网上订购了一把从中间断开的长剑,一前一后挂在衣服上,看起来跟被人当胸一剑穿过去似得。然后化了个七窍流血的妆,摆出一副死于非命的脸,站在酒吧门口吓人。不过他才刚吓了两个人,就被张晓波一巴掌拍的真的差点死于非命:“你丫摆这么张脸站这,是给我迎宾呢还是赶人呢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偷懒啊!”   弹球无言以为,只能恹恹的顶着张死人脸出去端盘子去了。   张晓波刚回吧台,就看见几个坐在吧台前的女孩子偷眼看他,推推搡搡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他礼貌的冲着她们笑了笑,其中一个女孩子这才大着胆子的上来搭话:“老板,你们另外那个帅哥老板今天怎么没来啊?”   自从张晓波和谭小飞在情人节那天秀了次恩爱,聚义厅有两个帅哥老板,还是基友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女顾客不但没有少,反而乌央乌央的往这挤。常常跟围观动物园猴子似的看着他们,平时谭小飞和张晓波只要一说话,一帮姑娘就捧着脸“哇”一声尖叫起来,要是拉个小手,亲个小脸那就更不得了了,闪光灯刷刷刷的亮成一片,手机简直都要贴他们脸上来了。吓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谭小爷,在酒吧里愣是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过谭小飞今天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个问题,张晓波也没有答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脑袋说到:“我也不知道,他说有事出去了。大概过会就来了吧。”   几个女孩子没有得到答案,只好失望的坐了回去。张晓波继续摇着他的调酒壶,酒壶里面的冰块和酒液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只见他手中的调酒壶一转,然后顺势往空中一抛,调酒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抛物线之后,再次被稳稳的接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看的几个女孩子眼睛都直了。   这时候小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吧台,往张晓波面前一趴,腆着一张脸问到:“波儿,你觉得兄弟我对你怎么样?”   “有话快说,没看见我忙着的嘛!”张晓波往高脚杯里倒出一杯天蓝色的鸡尾酒,目不斜视的说到。今天酒吧里忙的四脚朝天,谭小飞还不知道到哪躲清闲去了,张晓波真心没功夫搭理他。   侯小杰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个忸怩的表情,他推了推眼镜,在吧台上扭了半天,才不好意思的说到:“那个……我今天想借你们聚义厅跟殷姐表白!”   闻言,张晓波吓的手里的柠檬片差点没拿稳,抬眼看着候小杰吃惊的问道:“你居然还没有搞定啊?!”天天出双入对的,他都以为这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呢!   这时弹球不知道哪晃了过来,他小马甲的口袋里装着一个小手电,惨白的光照着他的下巴,印着一张血次胡啦的面孔异常恐怖。候小杰吓的一个激灵,差点伸手拿桌上的酒泼过去。   弹球拿他那张七窍流血的吓人面孔幽幽的说到:“他啊,战斗力就是辣鸡!”然后拿着鸡尾酒跟缕游魂似的飘走了。   候小杰朝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那也比你这个单身狗强!”   “你干嘛选今天啊?”张晓波不解的问到,“今天可是愚人节!”   候小杰一拍桌子,厉声道:“正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啊!这叫进可攻退可守你懂不懂?”   张晓波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行,你高兴就好。今天的聚义厅就是你的,随便怎么搞!”   有了张晓波这句话,候小杰便放心了!他从吧台前的高脚凳下跳了下来,屁颠屁颠的跑舞台那边找调音师去了。   姗姗来迟的殷茵一进门就被弹球的装扮给吓了一跳,换了其他女孩子被吓到,基本反应都是尖叫一声,然后往男朋友怀里一躲。可殷茵是谁,她是女王大人!抬手一巴掌把弹球扇了个转:“你丫吓谁呢?你要是故宫里来的,就别瞎出来晃,趁早再回去待着。”   弹球无语凝咽,感叹自己今天的装束竟然没有一个人懂得欣赏,也真是白瞎了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就在这时,酒吧里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正当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舞台上一束射灯亮了起来。候小杰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身上挂着一把吉他,嘴里叼着一只玫瑰花,双脚成弓步,左手扶着额头,右手大张,做出沉思的动作,站在舞台的正中间。   众人只当是愚人节特别节目,均朝着舞台围了过去。只见侯小杰一捋额发,将嘴里的玫瑰花拿在手上朝着门口一指:“刚刚从门口进来的那个人,你听着,我喜欢你!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我要和你生猴子!!”   侯小杰一番霸气的宣言,引得台下欢呼声四起。舞台的射灯朝着门口朝着门口照去,众人回头,想看看主角是谁,没想到竟然看见谭小飞眯着眼,一副“你丫找死呢吧?”的眼神站在门口。   酒吧里的妹子瞬间觉得今天真是没白来啊!脑袋里哐哐哐一行黑体加粗大标题“名震后海的酒吧夫夫竟遭遇第三者当场告白,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恨不得多点几盘瓜子,一边磕一边看。   “你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候小杰还没醒过神来,殷茵上台一把楸住他的耳朵。   “殷姐,这是误会,误会啊!哎哟!疼!”侯小杰捂着耳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殷女王拖出了酒吧。   弹球把半截长剑从衣服上拿了下来,恭恭敬敬的交到了殷茵的手里:“女王大人,您剁人还是需要武器的,拿去用吧,不用谢了。”   就在大家正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一阵吉他扫弦的清响声再次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了舞台上。张晓波抱着一把木质吉他,坐在舞台上的高脚凳上,调整了下话筒,轻咳了一声:“孩子二逼老不好,多半是废了,打一顿就好。当然,我觉得刚刚这位侯小杰同学,舍生取义的勇气还是值得敬佩的!下面我把这首歌送给在场的每一位,希望大家都有他那样的勇气,大胆去和你爱的人告白吧!”   昏黄的灯光落在张晓波的身上,像是在他背后打了一道圣光。白色的尘埃在他头顶轻轻飞舞,他两腿交叠,指尖轻轻划过琴弦,轻轻的哼唱了起来:“浩瀚星海中,坚持一种梦,你手中的温暖,我好像触摸……”   张晓波的视线越过众人,最后柔柔的落在站在门口的谭小飞的身上:“为了遇见你,我珍惜自己。我穿越风和雨,只为了交出我的心!直到遇见你,我相信了命运,这未来值得去努力,为你……”   谭小飞双手插袋,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这是专属于张晓波的告白。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了你,认定了你,就像是一场必然的宿命。虽然相见恨晚,但还好,我们还是遇到了。一旦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存在,那我就只想待在有你的地方!我再也不想放开你的手!   一曲唱罢,台下喝彩和口哨声经久不绝。   站在门口的谭小飞终于有了动作,他拉住弹球耳语了几声,然后走过去,长腿一跨,也跳上了台。只见谭小飞倾身拉过话筒说到:“既然我家这位都表演节目了,那我也不好什么都不做。为了感谢大家今晚的光临,我给大家变个魔术吧!”   这下不光台下的观众,连张晓波都期待起来,他谭小飞竟然还会变魔术?没听说啊!   “我今天表演的节目叫做——大变活人!”谭小飞唇角低头看着张晓波,嘴角扬起一个坏坏的笑容。   谭小飞扬起右手,“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酒吧里的灯光瞬间全灭!等到灯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舞台上……空无一人。   张晓波被谭小飞拉着从后门飞奔而出,直跑出一里地才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又气又笑:“这就是你丫所谓的大变活人啊?”   谭小飞笑的挺开心:“怎么样,我是不是把整间酒吧的人都变没了?”   “你信不信观众抽你丫的!”   张晓波扬起手作势要打,被谭小飞一把擒住,然后定定的看着他的脖颈处,疑惑的问道:“你这沾的什么东西啊?”   “什么?”张晓波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摸,被谭小飞一把按住。张晓波只觉得他伸手在自己颈上轻轻一碰,然后再次缩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简单的素圈,和谭小飞喜欢的朋克风大相径庭,在路灯下闪着幽幽的光泽。   “原来你说有事就是为了这个啊!”张晓波惊喜的接了过来,借着路灯的亮光一看,上面还刻着“f&b”,想也知道是飞和波。张晓波喜滋滋的看了半天,忽然好奇的扑过去翻谭小飞的袖子,“刚刚也没看到你手里拿着戒指啊!你这怎么来的?”   “我用超能力啊。”谭小飞一扬眉角,得意洋洋的说到。   “长这样还需要超能力啊?”张晓波故意调侃他。   谭小飞拧着两条浓黑的眉目,故意作出沉思的表情说到:“还是需要的。”   张晓波看着他那得瑟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自己把戒指往自己无名指上一带,朝着谭小飞晃了晃:“怎么样?”   “挺好!”谭小飞抓住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忽然问到,“我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比如说,我会爱你一辈子什么的?”   “这种话,说出来都是假的,你做就好!”   谭小飞郑重的点了点头,这种事,当然是要用一辈子来实现比较好!   张晓波笑嘻嘻的一把抓住谭小飞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晃晃悠悠的往家走去。   “对了,这戒指怎么只有我的啊?你自己那枚呢?”   “哎,你终于问我了!看你老公我用超能力再给你变一个啊!”   “滚蛋!”   夜风柔柔的吹过,路灯在两个人的身后拖出老长的背影,两人一路拌着嘴,在弄堂里越行越远……   第三十六章   自张晓波和谭小飞从长沙回来之后,电视、广播里面关于谭军耀的新闻便满天飞了。   谭军耀的落马,被媒体奉为打老虎的典型,大肆宣扬。连他善用职权帮谭小飞了结肇事逃逸案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了,只是谭小飞案子里面那些弯弯绕绕的却半点都没解释!媒体就是这样,怎么耸动骇人听闻便怎么写,半点也不管你们在这里面还有多少隐情。只是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也能从侧面说明,谭叔叔的案子,尘埃落定了……   上次张学军去世,张晓波用了好久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其中不乏谭小飞的功劳。这次轮到小飞了,张晓波也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是谭小飞面上从始至终连半点情绪都没有透露出来,就好像压根没有这件事似的。   那天在酒吧,张晓波和弹球挤在一起看新闻,那是他们唯一能得知谭叔叔案子进展的渠道了。正好说到庭审的事,谭小飞推门走了进来。张晓波吓的IPAD都差点摔了,哆哆嗦嗦点了好几下也没能关上。只是谭小飞却是置若罔闻,仿佛庭审结果根本与他无关,面上风平浪静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让张晓波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   凛冽的冬天渐渐过去,北京的天气开始和暖。湖里的冰无声无息的化去,一汪碧水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映着点点碎金。岸边柳条新绿,天空灰霾散去,一眼望去,一片广阔无垠的湛蓝。如此大好春光,连廊下的鹩哥都好像心情特别好似的,上蹿下跳的叫了好两声:“晓波!晓波!”   张晓波夹着吃食喂他,锲而不舍的教:“叫爸!叫爸啊!”   鹩哥上下蹦跶了两下,扑腾着翅膀又跟锯嘴葫芦似的了。   “哎!真笨!”张晓波无奈的摇了摇头。   “晓波,今天怎么这么早?”张婶出门买菜刚回来就撞见了张晓波,“打扮的这么帅,这是要去哪啊?”自从聚义厅重新开张之后,张晓波和谭小飞从酒吧回家基本上都是晚上三四点了,所以白天他们不睡到个日上三竿是不会醒的。所以张婶进门看见张晓波站在院子里,便大为惊奇。   加上今天张晓波的确好好的打扮了一番,一身得体的黑西装,打了条藏青色领带,连脑袋上的栗色小卷毛也拿发蜡扒了扒,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没了刘海遮挡,更显得神采奕奕,叫人眼前一亮。   “我一会要出去办个事!”张晓波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小飞呢?”张婶好奇的问到,这两孩子平常好的跟连体人似得,今天却只看见晓波一个。   “他还睡着呢!”张晓波朝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到,“婶子,中午麻烦您给他留点菜啊!我今天一天都回不来。”   “一句话的事。”张婶爽快的应了下来。   这时候侯小杰匆匆的从四合院外走了进来,难得也穿了身正装,张婶打眼差点都没认出来。侯小杰是个急性子,一进院子就咋咋呼呼的冲着张晓波嚷到:“晓波,时间差不多了,咱快走吧!不然等会银行那又该排队了!”   “行!”张晓波放下手里鹩哥的吃食,和候小杰勾肩搭背的朝外走去。   侯小杰一边走一边问:“晓波,我和殷姐跟家里死活闹腾,好歹才凑足了三十万给你!你凑了多少?”   张晓波啧了一声:“我连酒吧收银箱的钱都掏出来了,差不多也能凑个小十万吧。”   “没人跟咱抢的话,应该够了吧?”侯小杰挠了挠脑袋,“反正我放出话去了,谁敢抢,我侯小杰第一个不放过他!”   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的兴起,张婶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却是暗自心惊,现在的孩子在外面都做些什么事情,怎么张口就是几十万几十万的?想想当初张学军为了救晓波,十万块都操碎了心,现在他们却好像连十万都不放在眼里似得。   谭小飞睡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伸手就往身边一勾,想要把张晓波搂进怀里。这是他两住一起之后养成的习惯,每天眼睛都没睁开,他就要先抱着张晓波,在他脸上咂摸一口这一天才算开始。可没想到今天却摸了个空,他迷瞪着眼睛朝旁边一看,床上空空如也。   “晓波……”谭小飞起身坐了起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屋子里寂静无声,没人答应。他只得掀开被子,衣服都没换,踩着拖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家里没人,他这才确定张晓波是真的出去了。   谭小飞拎着漱口杯到院子里刷牙,张婶正坐在院子里洗床单。看到谭小飞起床了,她笑着说道:“小飞,醒啦?婶子给你留着饭呢,一会刷完牙记得去我屋吃啊!”   “谢谢婶子。”谭小飞应了一声,拿着杯子刚想接水,就看见张婶正吃力的拧着床单。   谭小飞牙也不刷了,放下杯子走了过去:“我来帮您吧!”   “好!谢谢你啊!”张婶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将床单的一端递给他,然后自己拎着另一端。两个人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奋力一扭,床单瞬间被拧成了一股麻绳,水哗的一声就被挤了出来。   然后谭小飞又默默无言的接过被单,就往晾衣架上甩。他手长脚长,张婶一个女人做起来颇为吃力的事情,谭小飞做的毫不费劲。   张婶看着他帮自己晾床单的背影,笑着说到:“你这孩子啊,刚来那会也不怎么笑,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接触久了吧,人倒是挺好的,是个心善的孩子。”   谭小飞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依旧抿着唇没有说话。   张婶接着感叹道:“唉,你都不知道!最近电视上老放那个什么新闻,说有个叫谭小飞的,开车撞死了人。这下好了,街坊邻居都来问,我就和他们说的,肯定不是你。我说啊,人小飞这孩子好着呢!肯定是同名同姓!”说完打眼瞧着谭小飞的反应。   胡同里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特别是张婶她们这些中年妇女,有事没事,自然张家长李家短的瞎八卦,其实并没什么坏心。谭军耀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纵然谭小飞的名字只跟在他后面一闪而过,可这些平头老百姓在新闻上能看到几次认识的人?加上谭小飞长相出众,所以自然成了胡同里三姑六婆们茶余饭后的焦点。   谭小飞轻轻将床单上的褶皱拍平,半响才开口轻声说到:“不是同名同姓,那个人就是我……”   张婶一愣,她没想到谭小飞这么爽快的就承认了,小心翼翼、欲盖弥彰的问到:“那……还真是你啊?”   谭小飞点了点头:“前段时间回了趟长沙,就是为了这个案子。”   张婶这下也没话了,支支吾吾的圆场:“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啊,知错能改就行了!”其实院里不过就是打听个八卦,真的知道了,也没什么。反倒是张婶看谭小飞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眼珠子一转,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看晓波今天怎么好像借人家钱了?”   谭小飞手上一顿,朝着张婶转过身去。   “就是……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天天和你们在一起的小伙子,好像叫……叫侯什么的。”   谭小飞两条漆黑的浓眉拧在一股,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事。   张婶一看,拍着大腿咋呼道:“小飞,不是婶子说啊,等晓波回来,你可得好好问问,别又惹上什么事了!上次,东边老陈家儿子啊,染了赌瘾,输了家里几十万,天天被高利贷追着跑呢!”   小飞摇了摇头:“晓波不会的。”说完扭身就回屋里找出电话,然后给张晓波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一个机械而冰凉的女声说道:“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谭小飞在屋里转了两圈,还是放心不下,拎起外套就往门外冲去。张婶端着热好的午饭出来就看见他刚刚蹿出去门的一个背影,她着急的喊到:“小飞,你不吃饭啦?”   “不吃了!”   谭小飞一路朝着酒吧走去,在去的路上又顺便给殷茵和侯小杰都打了电话。可是他们几个像是约好了似得,一个人都不接电话。   聚义厅离张晓波的四合院不过穿个胡同的路,谭小飞刚转过去,就看见弹球正坐在酒吧门口抽烟。   “飞哥!”弹球看见他,立马站了起来,将香烟往墙角一扔,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来了啊?”   “晓波呢?”   “晓波?!”弹球嗤笑一声道,“您都不知道了,我上哪里知道去!”   谭小飞皱着眉转身欲走,却被弹球一把拽住:“飞哥,正好,你跟我来看看!”   谭小飞疑惑的跟着弹球走进酒吧,弹球把他拉到吧台,将里面空空如也的收银机打开:“看看,看看!连钢镚都没给我留啊!简直丧心病狂啊!”   谭小飞抿着唇没说话,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连这些零碎的钱都不放过?   弹球凑过去挑着眉贼兮兮的问到:“晓波是不是又把谁的车给划了?你说丫的手怎么这么欠呢?”   谭小飞眉峰一凛,抬手就要揍。弹球知道不好,溜的比泥鳅还快,一边跑一边喊:“夭寿啦。聚义厅的王八蛋老板张晓波吃喝嫖赌 ,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啦!”   谭小飞无奈,也懒得和他计较。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给张晓波发了条消息:“晓波,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事你别瞒我!”   没一会,他的手机滴一声响了,张晓波回了条:“没事,晚上就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   谭小飞在酒吧里心神不宁的一直等到晚上,才终于等来了张晓波的电话。   他飞快的按了接通键,沉着声音问道:“在哪?”   张晓波在电话那头迟疑了半响,好像有口难言似得,支支吾吾的说到:“我在酒吧门口……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谭小飞心里一紧,甩下手中的抹布,三步并做两步就往门口冲。可当他推开酒吧门,看见外面的情景时,却一下愣在了原地。张晓波斜依在一辆超跑上,钥匙套在他食指上打转,见他出来,张晓波站直身子,故意像酒吧门口那些开着豪车泡妞的轻浮流气的富二代一样,冲着谭小飞吹了声口哨,笑着说到:“帅哥,赏个脸出去兜个风呗!”   谭小飞脚下虚浮,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那辆超跑。金色的车身在夜色之下也异常夺目,路灯下闪着华丽而张扬的光芒,那是谭小飞之前最心爱的那辆奥迪R8 spyder!像是看见多年未见的恋人,谭小飞的眼睛都快看直了……   张晓波看他那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这车子是买值了:“你的那辆恩佐我是买不起了,但是这一辆,勉强还是能给你拍回来的。”   知道谭小飞的这部车要拍卖开始,张晓波就暗自上了心,还好像R8这样的超跑,在二手车市场本来就不算吃香,所以放出来之后关注的人也并不多。他和殷茵、侯小杰他们几个谋划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么一笔钱,加上曾静在拍卖行还有几个朋友,也帮了些忙,所以这车买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你……”谭小飞嘴唇轻轻颤抖,扭过头去想说些什么,却全堵在了喉口。   “行了!”张晓波走上前去,将钥匙往他手里一塞,说到:“走吧!”   路灯飞速的朝后退去,发动机发出野兽一般的轰鸣声,谭小飞一路无话,直接飙上三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环境,连当初那个对讲机,都安安静静的架在车上,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张晓波舒舒服服的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这是他第三次坐上这辆车,心境和前两次的战战兢兢相比,也大为不同。他扭头看着谭小飞认真的侧脸,路灯的光影掠过他的脸颊,就算早就看过很多次,张晓波都不得不承认这人长的好看。一双浓黑英气的眼睛,鼻梁高挺,嘴唇略厚却恰到好处,闪着润泽的颜色,还有那扶着方向盘白皙修长的手指。张晓波觉得他认真开车的样子,有种特别的性感。   想起自己刚刚认识谭小飞的时候,一个是在酒吧驻唱勉强糊口的小炮儿,一个是天天开着豪车,早饭就要吃几百块一顿的自助餐的富二代,遥远的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原以为不过是偶然靠近的两条平行线,永远都无法相交的两个人,张馅饼竟然会花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大笔钱,买下这辆车,为的只是看见谭小飞眼里一闪而过的感动。   就在这时,已经入夜的三环之上,忽然出现十几辆豪车,他们跟在谭小飞的车后,发动机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将他簇拥在了中间。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侯小杰的悍马h2!   对讲机发出沙沙的声音,侯小杰语带调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飞,这么久没摸车,手生了吗?怎么跑的这么不带劲!”   然后对讲机里响起其他人起哄的声音:“小飞,你还能给侯小杰看不起?给丫来个猛的!”   “对对对!猛着来!让他们看看咱三环十二少的实力!”   谭小飞没回话,他嘴角扬起,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车子便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很快就将其他人甩在了身后!这辆车是谭小飞一手改装的,熟悉的就像他自己的另一个身体,他永远都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操作。所以也只有在他手里,这车才能发挥出他最佳的性能!   张晓波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贴在椅背上了,听着发动机咆哮的低吼声,他的肾上腺素也在一点点的飙高!这种与风赛跑的感觉,就好像能甩脱世间所有烦恼,整个人都获得了自由。他看着面前的浮光掠影,兴奋的想要吼出声音,这就是谭小飞曾经的世界,现在自己终于将这个世界还给了他!   一帮人在三环上飙了好几圈,谭小飞终于慢慢减弱了速度。对讲机里传出侯小杰笑嘻嘻的声音:“小飞,打开顶棚!”   谭小飞听话的打开顶棚,温柔的夜风拂过他们的面孔,伴随着对讲机里伴着沙沙的杂音,殷茵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带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温柔,她说:“小飞,欢迎回家!”   然后后面几辆车有顶棚的开顶棚,没顶棚的开窗户,谭小飞的兄弟齐声将脑袋伸出窗户,一帮人朝着夜空大喊道:“谭小飞!欢迎回家!!”爽朗的笑声和口哨声穿破夜色,回荡在三环的上空。   谭小飞手指紧紧的攥着方向盘,忽然猛地一拉方向,“吱”的一声急刹,车尾甩了个半圈,停在了路边。   侯小杰来不及反应,直到超过了谭小飞的车几十米,才猛地将车刹住。其他豪车也都停了下来,齐齐的围在了谭小飞的车子附近,呆呆的看着他。侯小杰想开门下车,却被殷茵一把拉住,冲着他摇了摇头。   谭小飞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他压抑多日的感情,终于忍不住爆发,脑袋埋在手臂之下,默默流泪。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别的汽车从他们附近疾行而过的声音。张晓波听见谭小飞微微哽咽的声音,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他从副驾驶倾身过去,轻轻环住了谭小飞的肩膀,轻声说到:“欢迎回家。”   是的,回家!从此长沙和谭小飞再无关联,北京才是他的家!在这里,有他的兄弟,有他的朋友,还有他的爱人!   天刚刚擦亮的时候,早餐档的老板踢啦着一双老棉鞋,立在晨光之中迎来送往,煎饼果子的香气混着豆汁的发酵的酸味,那是属于老北京胡同独一无二的味道。   突然马路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恐怖的轰鸣声,没等老板回过神来,十几辆豪车就这么横在了他的早餐档前!老板瞠目结舌的看着十几个人从车门竖着开的车上走了下来,最前面的两个祖宗又来了!   侯小杰他们一帮人,将早餐档的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点了一桌子的早餐,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吃了起来。   “我说呢,原来你们就是你们定情的地方啊!”侯小杰环视四周,啧了一声,“还真是没情调!”   “就你有情调!”殷茵扭过头递给他一份煎饼果子,顺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侯小杰立马怂了,接过煎饼果子,咬了一口,陪着笑脸说到:“不过东西还是挺好吃的!”   “对了,晓波,你看上我们小飞什么了啊!”其中一个人问出了大家都一直很好奇的事情,在他们的认知了,前几个月,谭小飞还带着他们将张晓波暴揍了一顿,扭头两个居然就谈起了恋爱来,也实在是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张晓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着谭小飞看了过去,顿了好半响才说到:“我一开始吧,也挺讨厌他那嚣张的做派的。不过后来接触多了,发现他人和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冷漠不太一样,其实挺会关心人的。而且越接触,越是觉得我们两个有很多地方很像。不过具体说什么要说喜欢他什么地方,大概是……长的帅吧!”说完自己先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众人“哦……”的拖长了尾音,调侃似的看向了谭小飞。谭小飞正站在旁边,接过老板刚盛好的一碗豆汁,面无表情的走过去递给了张晓波。   “那小飞,你喜欢晓波什么?你也说说看呗!”侯小杰不死心的问到。   张晓波喝了一大口豆汁,听到这个问题,也抬起头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晨光下的张晓波被温柔的日光罩着,漂亮的侧脸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年,谭小飞伸手抹去他唇角的水渍,轻声说到:“我啊……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特别在此郑重感谢贴吧和晋江一路支持我这篇文的各位小伙伴,没有你们的支持我是没办法打鸡血日更的!真的谢谢你们,让我有了开新文的信心!鞠躬! 我写文的时候是快乐的,希望你们在看我的文的时候也会快乐! 另外如果有想看我下一篇文的小伙伴,我的《重生-太子变太监》大约会在一个月之后开坑,如果有人感兴趣的,可以先收藏一发我的专栏哦!谢谢~~ 重生宫斗文,娇憨的假太监受x腹黑隐忍的帝王攻 以下文案: 大裴太子裴羽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日骄奢淫逸,纸醉金迷。 可尊贵无比的他,最后的结局竟然是死在了男宠身上! 还重生在一个要脸蛋没脸蛋要气质没气质的少年身上? 这都算了,刚刚重生为人,路边随手一捡,竟然就是要进京登基的抚安王?也太巧了吧! 不过多年没见,裴季安这小子长得倒是越发水灵了嘛! 看他这没权没势还病歪歪的样子,进了皇城还不给人玩死了啊? 算了,看在你曾是我弟弟的份上,本太子大发慈悲,帮你理理这京城乱局吧! 只是你那一副洞察天机的脸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皇帝!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vvarye】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